徐克己不信，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否则凭什么一个好人为什么就该如此短命？他摇晃着男人的肩膀，要求男人再多试几次。
男人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他耸了耸肩膀：“怎么？之前活得久的你就信，到了活不久的你就不信了？”
徐克己被这句话呛的哑口无言，他说不出什么道理，只是他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男人似乎看出了徐克己的心思，他安慰道：“等日后时间再长点，习惯了这些人间生死，你也会和我一样，明白生死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生死的确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死了，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他了。可能他会生很多的孩子，那些孩子每一个都很像他，但他们并不是他。他们只是他存在过的证明，承载着他的基因继续循环下去。”
“原来对于你们人类来说，生命和活着是两回事吗……”
“生命总是有趣，但活着却离不开痛苦。”
男人露出狡黠的笑容，将他的手按在了徐克己的头上。
“只要一个肯定，吾眨眼间就可以结束你的痛苦。”
徐克己朝着男人做了个鬼脸，然后打开男人按在自己头上的手。
“去你大爷的。”
男人大笑：“不是你说的，活着离不开痛苦，吾可以结束你的痛苦。”
徐克己摇摇头：“活着或许会不断陷入痛苦之中，但逃离痛苦后的片刻欢愉却始终让人陶醉。而死亡又能带来什么呢？”
“死亡是生命的终结，也是生命的开始。死亡是一个循环，它并非一个起点，更不是一个终点。”
徐克己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句话十分认同，但他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
烧烤摊的老板蹲在角落无聊的刷着视频，他很爱看些做菜教学，所以连着刷了好几个教做菜的视频。他并不知道餐桌上的两个男人在聊些什么，更不知道他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
虽然他很爱看这些做菜的视频，但他并不会做菜，尽管他是烧烤店的老板，但是烧烤终究是一种很野蛮的烹饪方式，又或者说是一种很粗糙的烹饪方式，所以他的手法并不如饭店的大厨那般精细，可以轻松做出些精美的菜品。
“嗯……这道菜挺简单的，我好好学学，回去做给女儿吃。”
徐克己耳朵很尖，似乎听到了这句话，他转头看了眼角落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看小口喝着啤酒的死神。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抓住死神的手问道：“诶？我问你，既然我们可以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死，那能不能再精确点？”
男人尴尬的抽出手，仔细思索了片刻回道：“你还想知道他的死因？”
“不仅仅是死因，还有具体死亡时间。”
男人眯了眯眼睛：“你是等到他死亡的时候帮他规避掉死亡？”
徐克己点了点头，为自己天才的想法兴奋不已。而男人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他连忙摇头拒绝掉了徐克己的请求。
看到男人直摇头，徐克己有些沮丧。
“你这神力也不行嘛，这么垃圾。”
男人冷笑：“你也不用激吾，就算吾可以做到，也不会答应你。”
“你这意思，你确实可以知道他具体的死亡原因了？”
“作为一个人类，你已经拥有太多的特权，小心人心不足蛇吞象。”
徐克己白了他一眼，随后又继续追问道：“既然是搭档，你总该解释清楚不是？免得日后我惹出什么祸来。”
男觉得他这话也有些道理，于是伸手，示意他坐近些。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嘛？神父是完美的，所以他设计出来的程序也会完美。”
徐克己此刻已经喝了不少的啤酒，整个人都是微醺的状态。加上男人一直提到所谓的神父是多么的完美，让他十分不爽，他心中暗暗发誓要揭开神父虚伪的面孔。
“那又怎么样？”
“就算我告诉了你他会怎么死，什么时候死，你也救不了他。”
“怎么救不了？如果他要是十二点死于车祸，那我十二点的时候给他保护起来不就行了？”
男人摇摇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存在普遍联系的，总是一环套着一环。现在他这一环必须死，否则就会对其他联系造成不可逆的影响。简单来说，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蝴蝶效应’。”
徐克己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不对，他又向男人确认道：“你确定？”
“当然确定。”
“那……你擅自杀人又算怎么回事呢？这难道不是以另一种方式破坏了你所说的联系嘛？”
男人怔怔的看着徐克己，嘴里喃喃自语：“对啊，那我擅自杀人……岂不是又打破了原来的联系。”
徐克己也有些懵，喝了口酒，在心里琢磨着男人刚刚所说的话，试图理清之间的关系。
他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现在我们陷入了一种悖论，但即使如此现在依然只存在着两个可能。”
男人半信半疑：“你说。”
“第一种，我们已经打破了原来的联系，给世界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这是最坏的情况，但不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因为如你所说，神父是完美的。所以他设计的一切也都是完美的。”
男人点点头：“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情况，是最有可能的，但却是你我最难接受的。”
“你说。”
“可能，那些人注定要被你杀死，你杀死他们也是联系中的一环。但这样就等于说我们俩个兜兜转转，就像逃不出五指山的猴子，仍然在神父的手心里转圈。”
死神陷入了沉默，此刻任凭他的脑子运转的再快，也不能得出想要的结果。毕竟众神和人类都是神父的造物，凭他们不可能看透神父的意图。
他的意志有些消沉，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本来以为我们众神高高在上，没想到不过是神父的棋子。”
徐克己摇摇头，并不认同男人的话：“棋子不太恰当，要真比喻的话，你们更像是一个程序，而我们人类则是……则是……”徐克己想找个恰当的比喻，但却卡住了。
“则是什么？”
“我很想找个恰当的比方，但是我突然卡住了。”
徐克己郁闷的喝了口酒，忽然又有了些思绪：“这么说吧，你们是程序，按照神父的意思执行着他的命令。而我们更像是……代码？又或者说把我们人类整体同你们众神相对，看做一个程序，那么我们人类个体就是一串串单独的代码……”
死神似懂非懂：“然后呢？”
“不同的程序执行着不同的职能，你——死神这个程序，负责收割死人的灵魂。而我们人类这个程序执行繁衍这个职能，不断产生人类个体这个代码供神父娱乐……”
男人好像明白了一些：“等于我存在的意义是清理你们人类这个程序产生的陈旧代码？”
“不错，而且不仅仅是陈旧，还有那些应该被清理的。”
“该死的？”
“可以这么说。”
男人恍然大悟：“这么说的话，我想杀人也还是神父的意志在主导我？我永远只能活在神父的意志之中？”
徐克己点点头：“这么说是可以解释，但是还有个问题。”
“什么？”
“还记得你之前想杀那个保安王大爷嘛？若真的是神父意志在主导你，我又怎么能制止你呢？若不是神父意志主导，那么想杀王大爷完全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
“所以……”
“所以你现在要么相信我刚刚神父附体，成功制止了你。要么相信，你还是可以主导自己的意识的。”
男人狠狠踢了徐克己一脚：“废话，那我肯定相信后者啊。”
徐克己摸着自己的腿，一边抱怨，一边继续分析。
“那么到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神父是否真的完美。若他真的完美，那么你便只能认命，继续乖乖当你的‘死神程序’。但若是他不完美，那么我们便能联手撕下他的伪装。”
男人听罢，露出一脸坏笑：“你们人类不是常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吾试试不就知道了？”
徐克己不屑：“怎么？现在又想试试了？怎么刚才不让我试呢？”
“刚刚没有理清逻辑，现在理清，自然要试试。”
“你的潜意识没告诉你违反信条会造成什么具体的影响？”
男人摇了摇头：“我的潜意识只告诉我这么做会违背神父的意志，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但是并没说会怎么样。”
“然后你们众神就兢兢业业守着信条度过了上亿年？”
男人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因为他知道，他即将违背神父的信条。
最近神父消失，不知所踪，即便他的意志牢牢控制着众神，但是此刻死神并不是一个人，他多了一个搭档，一个神力的载体。
他可以借助他的神力凌驾于凡人之上，贯彻自己的正义。而他可以借助他的躯壳违背神父的信条，寻找灵魂的归宿。
【李大仁，七月八号凌晨十二点零分，死于劫匪刀下。】
男人看了眼徐克己的手机，上面显示此刻已是七月七号，十一点五十分。
【开始十分钟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