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先生》这心乱了的免费小说最新章节,叶孤红,清霞功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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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许多人活得卑微,但他们过得很充实,就比如身为雍王府仆从的游子遇。

回想当年,游府败落,娘亲得了一种奇怪的病,需要很多银子才能救活,八岁的游子遇乖巧懂事,自发愿意给雍王府世子当书童。

后来,游父带着游母去长安治病,这么些年过去,游子遇十六岁了,他很想念爹娘,也不知爹娘过的怎么样?

爹爹是否安好?

娘亲的病是否有所好转?

每当半夜梦醒,皓月高挂时,游子遇都会独自一人仰望星空,等那虚无缥缈的流星许愿,他期盼早日能和父母团聚。

要说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游子遇觉得很满足了,雍王妃也就是赵无涯的娘亲,对游子遇很是照顾,对此,游子遇十分感恩,无论少爷如何骂他,游子遇都会默不作声。

从八岁进雍王府,直到现在,游子遇每天要做的事,有三件,第一件,陪同世子去私塾课业。

夫子教学时,堂下十多位贵公子,以及三五位千金小姐,他们都有各自的书童,课业上,书童只能站在一旁伺候,没有专座可以歇脚。

世子赵无涯不爱课业,每次都是叮嘱游子遇多记一些,然后在用得着的时候提醒赵无涯,一来二去,游子遇倒也跟着认了不少字,见识了很多诗词。

如今不说满腹经纶,却也算得上一个酸秀才,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落魄书生。

……

回到驿站的路上,游子遇看到一波又一波武林人士,穿着各不相同,但黑衣蒙面的有大半以上,他很好奇。

这怎么大白天还要捂着个脸,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多做深究,游子遇小心翼翼避开,再沿着驿站路线,世子还在那里等着自己呢。

“都快一个时辰了,磨磨蹭蹭的,回去以后,去管家那儿领家法,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是……!”游子遇一听家法二字,耳朵都开始发烫了,管家赵春来的家法,一鞭子下去,能让人躺十天半拉月,上回游子遇足足挨了五鞭子。

所以,雍王府仆从里的人多半对管家赵春来恨之入骨,游子遇也不例外,他也幻想过一个画面:抢了赵春来的鞭子,再狠狠鞭打赵春来这个王八犊子。

那孙子太狠了,下手没轻没重的,有机会一定收拾一下赵春来,或者下毒下泻药……反正,各种虐待管家的画面,仆从们都曾幻想过吧。

只是这样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管家赵春来大小是个武者,据说还是一流层次,再有些年,这王八孙子也该宗师了。

雍王府马车缓缓上路,这次野猎,比上次稍差,三只野鸡一只獐子,随行的其他五位仆从有说有笑,他们和游子遇不一样,他们都有普通武者的实力,个顶个站出来,都能收拾七八个像游子遇这般文弱书生了。

但他们不敢,游子遇是赵无涯世子的书童,与主子关系亲近,明面上,比他们有分量是不争的事实。

回到雍王府。

让赵无涯更生气的事又来了,大姨娘一脉的赵无名、赵无语从长安游玩回来了,这时,小姨娘一脉的赵无欢正在热忱迎接,马屁一溜烟拍的绝响。

“二哥这趟与宁王府郡主相约,是否好事将近?”

“玉露郡主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她哥风子辰有些不识抬举,此次若不是他从中作梗,说不得我和玉露郡主……哎不说了,晦气!”

“那弟弟我去准备酒水,替大哥接风洗尘?”

“有劳贤弟了。”说罢,赵无名侧目看了一眼赵无涯等人,讪笑摇头便不做理会。

赵无涯暗暗咬牙,雍王府不许子嗣争斗,但凡发现,雍王绝不姑息,曾亲自打死嫡长子,之后,子嗣间就很微妙,即使恨得牙痒痒,也不敢相互出手。

像赵无欢那样阿谀奉承讨好大姨娘一脉,赵无涯自问是做不出来的。

游子遇朝着赵无涯抱拳行礼,“少爷,咱们先去沐浴更衣,再去祈福堂……”

“滚!”

“……这?”

“我说滚,你是没听到?还是聋了?领罚去!”

赵无涯脸色阴沉,他讨厌看到赵无名的眼神,那种不屑,那种厌恶,就仿佛看待一个街头乞讨为生的臭乞丐,或者更加不堪。

但他却不能对这位二哥无可奈何,只要雍王赵夙活着一天,他就没机会收拾赵无名,不过。

现在不同了。

因为清霞功,赵无涯相信,当他达到先天,不!或许只需要达到化境武者层次,雍王府就是他说了算,便是父亲赵夙也不敢对他指手画脚了。

游子遇耷拉着脑袋,去偏院找到赵春来,“那个,管家大人……”

“别整那没用的,说吧,犯啥事了?”

赵春来捋了捋手中皮鞭,这根黑色皮鞭已经从黑色,渐渐转变成淡红色,再有些年,只怕要彻底变成红色了,这根鞭子之下,打死的仆从绝对不会少了。

“我就是拖延了世子半个时辰……”

“什么?你知道一个仆从是绝对服从主子的么?若不是看在你与世子亲近些,老子打死你,世子的半个时辰,有多精贵你是第一天知道的吗?”

“管家大人,我也是好心替人收尸,不是故意晚了半个时辰的,望大人通融通融,我知道管家大人菩萨心肠,绝对的活菩萨在世。”

“行了行了,拍个马屁都不会,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跟世子学的,这次就不打你了,但是罚俸禄半年,你可服气。”

“不是不服气!”

“嗯?”

“管家大人还是悠着点吧,你这一下子罚了半年俸禄,那下次再罚,岂不是不够罚了,届时,你不得自己添罚?那岂非得不偿失?”

“哼,算你小子识趣,那就罚你一个月俸禄,打理马棚半年,可服气?”

“服气,小的服气!”

游子遇不停点头,虽然结果还是不如人意,但比起挨鞭子,已经很不错了,打理马棚,游子遇也习惯了。

再说,马棚那几只马儿与游子遇很是相好,每次都和他玩得不亦乐乎。

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忙了,任务加重,恐怕每天都要忙活到后半夜才能睡下了。

……

……

然而,无烟门弟子在这一日,可谓噩梦连连,他们四处逃窜,尽管如此,也死了不少。

至少有二百人的命没了,无敌门少主林冲萧的那句悬赏,实在太过狠毒,从一开始的十两黄金一条命,升华到百两黄金。

自打叶孤红逃走那一刻开始,无烟门就彻底完了,代代相传,从天武元年到今日,七百年了,七百年风雨,王朝更替,无烟门一直不参与朝廷纷争,所以它传承到了现在。

但是,江湖不放过清霞功,不放过叶孤红,不放过无烟门。

还有那地窟蛮夫,他们又是怎样的一群人?

叶孤红之所以能够进入化境,无疑得益于清霞功,而清霞功秘籍,就是来自地窟蛮夫。

所以,最值得被记住的,还是这神秘的地窟蛮夫。

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为何会有清霞功?为何拥有可以突破先天的秘籍,而地窟蛮夫自己不用?

他们为何要把秘籍送给叶孤红?

送,那是绝对错不了的,如果不是送的,那地窟蛮夫也不会善罢甘休,江湖上并没有地窟蛮夫针对无烟门的消息。

有人也曾想打地窟蛮夫的主意,但他们连地窟迷阵都破不了,地窟外围的迷阵,门户千奇百怪,困死了太多武林高手,那时,传闻地窟中有许多强大的武功秘籍,据说很可能存在成仙法门。

反正啊,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叶孤红是唯一一个从地窟蛮夫手里得到秘籍,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终归,叶孤红落了一个凄凉下场,人死了,却无法给自己那六岁的女儿安排活路,他叶孤红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女儿才六岁,还未曾见识这个世界美好风景。

有人死不瞑目,而有人活着,却活得胆战心惊。

比如无敌门少主林冲萧。

此刻,他正一脸颓丧地跪在无烟门大殿,前方正是父亲林有道,还有几位随行的伯叔长辈。

林有道身材虚胖,绪着一字胡须,双眼无神,脸色呆板始终如一,他并未大发雷霆,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却不怒自威。

“说吧,你该不该罚?”

“父亲……”

“你一句话,就花了我三万两黄金。这搁在军营里,都够支持三次十万人粮草了,你知道吗?你的两位哥哥,每年才能赚到千两黄金,而你一次性败光三万两黄金,这还不算无烟门余党反扑的成本。”

“父亲,别说了,别说了,我认罚!”

“要不是你娘还活着,我真会动手杀了你。”林有道语气森冷,这次他准备很充足,所有一切都谋划好了,唯独没有算到自己所有的一切安排,都被小儿子搅黄了。

清霞功没了。

顺便让无烟门余党恨上了,江湖中,你杀我,我杀你,那些逃了的无烟门余党定然不会罢休。

更让林有道愤怒的是,为了此次行动,他从关外买了许多高手前来,所有花销算起来,少不了十万两黄金。

如此大的费用,都能赶上国库四分之一财力了。

虽说,叶孤红也在意外之中突破到先天,但那是重伤的先天,林有道很有把握将他擒获。

可是,就自己这个小儿子的一句话,那些他花钱买来的高手,也跟着一起围杀无烟门弟子,双手沾满血腥,赚的盆满钵满。

一下子花出去十三万两黄金,林有道气不打一处来,这钱花出去,一点声响都没听到,一点好处没捞到,还惹了一身‘骚’。

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儿子,可真这么做了,回去以后,和夫人如何交代。

“好,认罚就好。”

说罢,林有道一掌震碎了小儿子的经脉,彻底废了他的武功,“别怪父亲,你以后留在家里好好养着,不用四处惹祸了。”

“噗……咳咳咳……父亲,你,你废了我的武功?”

“来啊,把这不成器的东西带回去。”

随即,有弟子上前,将林冲萧拖走了。

一旁几位年长的武者,都是无敌门成员,此时看得眼皮子狂跳,这位门主还真是心狠手辣,狠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门主,冲萧毕竟……”

“诶,不必替这逆子求情,我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待在无敌门,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对了,几位还是速速派人查找叶孤红的下落,这次要是找不到清霞功,恐怕没机会了,朝中那位气血充盈,只怕距离那个层次不远了。”

“是!”

“……”

几人应声离去,带着手下搜索方圆十里,为了得到清霞功,所有人脑袋里都绷着一根弦。

此时。

赵无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迫不及待翻看清霞功,生怕秘籍不翼而飞似的。

清霞功:(紫气东来,气散周身,引内劲入九窍,百汇、灵台、旭龙、两河、膻中……)

一个个新奇窍穴闻所未闻,幸好有图形指引,赵无涯将所有描述熟记于心,小心翼翼收起清霞功秘籍,这东西定要好好收藏,床底下,不行。

枕头下,不行。

装在盒子里埋进后花园?

藏在地下室?

……

赵无涯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如……?”

他想到游子遇,若是放在游子遇的床板夹层里,或许谁也想不到吧?

于是,赵无涯迅速动身,将清霞功秘籍藏在游子遇平日里睡觉的床板夹层之中,他觉得,要不是自己帮的,恐怕就连自己也想不到吧。

做完这一切。

赵无涯吩咐下人给自己准备一日三餐,而他却躲在雍王府地下室修炼清霞功,按照秘籍中的描述,开始闭眼修炼起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傲视群雄的霸气风采。

游子遇得知少爷去了地下室,也不敢太过打扰,该去课业还得去,该清扫马棚还得清扫。

课业上。

老夫子摇头晃脑朗诵,堂上缺失了赵无涯,见怪不怪,这些世家公子他惹不起,他只需负责完成每天的教导就好。

公子们的书童依旧不能入座,包括游子遇,此时他杵在赵无涯之前的位置旁站立着,专心聆听老夫子阐述。

有时,他会用毛笔在手上的本子写写画画。有时,低头咬着毛笔尾根。有时,看着老夫子双眼转了转。

课业有五门,天文、地学、史观、诗词、国安,科举考试都会从其中抽题,然后附上史观见解。

最终,朝中吏部、礼部、刑部,三司共同审核考察,最后选出三份最有价值的考卷交给皇帝,最后由皇帝从三份中选出状元、榜眼、探花。

如今时代变好了,不像天武元年治下科举只会选一位状元,其他都是陪读。

而今,玄文元年,科举考试会选出很多有潜力的书生,进入官场,依照成绩决定官阶,状元郎直接成为文臣,或进入三司,或成为巡抚,反正文臣的职位,只要皇帝想给,那绝对是有的。

相比武将,其实文臣更吃香一些,武将面对的是战争,哪里有争斗哪里就有武将,真要遇上厉害的,那就得拼命。

很多人还记得天武元年那场动荡,那是武者横行的年代,御剑飞行的先天武者随处可见,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不少先天熬不过岁月,老死了,虽然活的久,但也还是逃不过一死。

许多可成为先天层次的秘籍,要么被焚毁,要么被雪藏,总之遗失了很多宝贵秘籍。

……

……

游子遇很喜欢课业,在这,老夫子每每讲学,都会让他眼界大开,有时还会感觉一种欲罢不能,或许和‘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一个道理。

其他书生学子也在用心听讲,却没游子遇这般认真与专注,仅有的几个千金小姐无精打采,她们觉得老夫子就像说书人,不,更像是苍蝇飞来飞去发出嗡嗡声。

实在令人昏昏欲睡!

这一日,老夫子说到史观,是天武元年,朝臣与皇帝的一个典故。

“镇北侯镇守边疆,麾下将士越来越多,离国早已和天朝修好多年,边疆多年无战事,朝中文臣武将俱皆请奏,收回镇北侯兵权,有谁知道天武皇帝是怎么做的?”

“这个,我知道,杯酒释兵权……”

“不对,那是地英元年的典故。”

“那天武皇帝是如何做的?难不成还能杀了那镇北侯?”

“这……我也不知道啊!”

“……”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天武元年与玄文元年中间隔着地英元年,数百年光景,谁会记得那么清楚,人云亦云的,指不定早已传得面目全非了。

老夫子讪讪一笑,故作高深地把了把胡须,“不知道了吧,待老夫细细说来。”

“镇北侯是个满腹经纶的武将,可谓文武双全,能从他手中收回兵权,天武皇帝却也慧根卓绝。”

“当日,天武皇帝约着镇北侯一起到后花园赏花,这时,镇北侯听到有羊羔鸣叫,笑呵呵询问天武皇帝,说‘陛下,你为何在这鲜花遍地的后花园养起了羊羔?莫非是方便宰杀食用?陛下真会享受,新鲜的羊羔确实美味!’”

“谁知,天武皇帝摇了摇头,却说‘朕养它们,不是为了宰杀食用。’”

“那陛下为何如此费心圈养?”

“天武皇帝笑了笑,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这世间呐有些事真的太讽刺了,灵智未开的羊羔知道跪乳感谢母羊的哺育之恩,长大的乌鸦会衔食以喂老去的乌鸦,可谓情义无双,而人却不定如此知情知义。你说如此重情重义的羊羔值不值得朕费心圈养?”

“确实值得圈养!”

镇北侯慨叹,似乎想到什么,“陛下,臣的妻子临近生产,麾下三十万将士的虎符还请陛下代为掌管,日后若有战事,臣自当再镇边垂。”

“天武皇帝接过虎符,稍作思量便说‘镇北侯劳苦功高,是该享享清福了,朕封你北宁王,封地一郡五县,北宁王好生修养,三十万将士也该好好歇一歇了。’”

最终,老夫子乐呵呵看着书生们,“天武皇帝的智慧或许不如北宁王,但他所引用的跪乳之恩反哺之义,让北宁王无法自拔,左右思量明白过来,他选择交出三十万将士兵权,天武皇帝又赐下封赏,一来二去,天武皇帝反倒成了最有情义最感恩的一方,而北宁王失去兵权却不哭不闹心安理得。”

“……”

听完这个典故,书生们虽然还是没太懂,但他们很是唏嘘,就算地英元年的‘杯酒释兵权’典故,怕也逊色天武皇帝的作为。

无他。

杯酒释兵权听上去好听,但失去兵权的那位估计怨恨满满,而人北宁王却还心安理得心存感激。

这就是史观么?

游子遇大气不敢喘,从老夫子说典故到结束,他才深深吐气,果然,智慧这东西很重要,大多数人有脾气没脑子,有脑子没脾气,至于有脾气又有脑子的,真就不太多。

回想过往,游子遇似乎成长了一些,此刻,他在想:雍王是怎样的人?雍王府其他人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无涯世子的母亲善良而又端庄慈祥,无涯世子脾气不太好……

游子遇曾经是只顾当下,不会去想别人如何?不曾想过身旁其他人是为了什么而活?他们都在意什么?

老夫子的一个史观典故,让他想了很多,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至少他会没心没肺活着。

人啊,一旦知道别人需要什么?或者别人是在需要什么的过程中又做了什么?……

总之,游子遇再也回不去那个纯粹的少年郎了!

就比如,那天赵无涯在湖畔,偷换了老伯想要销毁的秘籍,世子赵无涯得到了那本书,为什么?

赵无涯为何要那本书,答案其实游子遇早该想到,老伯说那是清霞功,看来,世子得到的清霞功是一本很厉害的秘籍,否则世子不会那样做。

想明白了,游子遇收起笔墨纸砚,准备回雍王府,不料被老夫子叫住,“你是雍王府书童吧?”

“夫子这是?在叫我!”

“没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游子遇,是雍王府赵无涯世子的书童,夫子叫我,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明日要去户部抄写各地人员物资卷宗,你可愿陪老夫走一遭?”

“乐意之至。”

“好,明日辰时北街驿站等我。”

“恩!”游子遇点头离去,反正少爷在地下室闭关,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出来的,练武,雍王赵夙向来支持。

回到雍王府,游子遇将课业书册整齐摆放在少爷的书房之中,随后去养心堂找到赵无涯的娘亲,把无涯世子最近的情况汇报一遍,就离开了。

王妃没有多问,带着几个丫鬟在园子里修剪花草,很是清闲。

每当看到王妃,游子遇就会想起自己的父母,哎八年了。

游子遇轻叹,他寻思着:再过两年,若是爹娘再不来找我,那我就去长安找他们。

至于自己的奴仆卖身契,他会想办法让糕点铺子的李大娘代劳,当然,钱还得自己出。

当年,为了给娘亲治病,把自己卖给雍王府,那时候恰好遇上雍王府世子选书童,游子遇卖了个好价钱,五十两。

而今想要赎身,那必须凑够五百两,这是管家赵春来说的,不管真假,游子遇必须提前做准备了,先把赎身的钱赚够再说。

明日随同老夫子去户部抄写各地人员物资卷宗,或许能有一些收获,总不可能白干活的,想来老夫子也是为了糊口才接私活,自己跟着去,老夫子多少会给点儿吧。

……

……

辰时,游子遇如约而至,老夫子姗姗来迟。

“抱歉,让你久等了,家里有些事脱不开身。”

“夫子言重了,这八年来,我跟着世子在你的课业上,学了很多,我很感激你的教导之恩。”

“八年了吗?真是岁月催人老。”老夫子显得有些疲惫。

游子遇背着雨伞跟随老夫子上路,一路无话,其实游子遇很想问问老夫子家里什么情况,可惜话到嘴边,还是停下了。

很快,二人走了三里脚程,来到户部门前,这样的府衙,各地都有设立,是朝廷与百姓的直接交割点。

户部自己抄写卷宗忙不过来,所以请了各大私塾的夫子,以及一名随行书生,那日,老夫子看到游子遇一人前来课业,所以开口邀请。

二人跟着领路管事,一行走到卷宗大殿,其他私塾的夫子以及随行书生已经来到,大概有二十几人的样子,看来,这次需要抄写的卷宗有不少。

游子遇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了吗?

为何忽然间有这么多卷宗需要移交上去?

却没人敢问。

几个相熟的夫子相互寒暄几句,就各自落座,开始抄写。

游子遇帮自己私塾的老夫子研墨,将抄写好的卷宗拿去火炉旁烘烤,确保纸张上的墨迹不会相互映染,据说,这些卷宗,明天就要交到玄文皇帝手里。

几个时辰下来,夫子们累得汗流浃背,游子遇研墨之余,瞥了一眼周围,十几个守卫就像雕塑一样杵在房屋各个角落,这里的卷宗都是机密。

游子遇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人会不会因为夫子们知道卷宗机密,而杀人灭口?

大概率应该不会吧?

这些卷宗是要交给皇帝的,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游子遇抬眼看到卷宗上一行字:雍王府物资账目……

糟糕,要出事!

雍王日前,才处决了一个偷盗府中账目的黑衣人,这群人在这里明目张胆的抄写关于雍王府的物资账目么?

游子遇咽了咽口水,此地不宜久留,得找借口溜走,可是夫子他怎么办?

其他人,游子遇可以不管,但他听了夫子八年的课业,凑巧也好,诚心也罢,一份师生情义终归是有的。

一边研墨,游子遇一边靠近夫子,伸手挡了一下老夫子,然后在他手里写了一个字,险。

就是此地危险的意思!

老夫子看了看游子遇,又看了看卷宗内容,这是关于雍王府的账目,难道说这里边有什么猫腻?

对了,游子遇是雍王府书童,莫非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再次盯着游子遇的双眼,确定这小子没有半点戏弄的意思,不管是不是真有危险,老夫子也选择相信游子遇。

“守卫大人,我们要去如厕。”

“你二人抄写得如何了?”

“还有几卷就可完成,只是这肚子……”

“快去快回!”

“是,多谢守卫大人体恤。”

说罢,老夫子和游子遇一同出了卷宗大殿,前往后院,路上并没有守卫跟随,老夫子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这游子遇平日看着老实巴交的,也不像会骗人的主。

“说吧,游子遇你到底搞什么鬼?”

“夫子,咱们还是快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

“走吧。”

游子遇拖着他跑到一处墙角,然后蹲下让老夫子爬上去,随即,他也翻出了墙外,拐过几个巷弄,二人走上了正街。

此时,夫子有些后悔,脸色有些不太好。

“你这小子,诓骗我……?”

……

“驾,驾,驾……”

上百位黑衣人策马奔腾,街道上人群骚乱,妇人和小孩尖叫啼哭,这群人正火急火燎赶往户部府衙,手里明晃晃的战刀,吓得老夫子拉着游子遇蹲下。

又是这群人么?

老夫子曾经见过,那次是南宫家灭门的夜晚,他为了给妻子抓药,所以大半夜跑去敲药店的门,结果他撞见和今日一模一样的黑衣人。

次日,传来南宫家灭门的消息。

他万万没想到,这里可是雍王坐镇的咸阳城啊,为何这群人如此明目张胆,而今日更是光天化日行凶?

咸阳城的守卫军呢?难道就不出来管管?

就这么任凭这群暴徒猖狂行凶吗!

那些黑衣人前去的方向正是户部府衙,这是要公然清除朝廷设立在咸阳城的户部据点么?

很快,户部府衙燃起了熊熊烈火,黑烟滚滚,那些黑衣人转眼间已不见了踪影。

城中百姓围观而来,小声议论,对着户部指指点点。

“这群黑衣人无法无天了,他们一定是有预谋的。”

“废话,这还用你说?”

“可惜我咸阳守卫军去黑龙山剿匪了,否则哪里轮到这些人猖狂?”

“我说户部府衙都被扫平了守卫军都无动于衷,原来是不在城中啊!”

“那这群黑衣人是为何诛杀户部府衙呢?”

“鬼知道。”

“兴许,是江湖人士争夺秘籍宝物等,诶,你听说没,那无烟门也是因为门主叶孤红拥有清霞功,才遭到其他势力围攻的。”

“清霞功?”

“没错,据说此功法可以让武者突破先天武者。”

“先天武者?”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诶,快走,雍王府有人来了!”

“……”

一群围观民众小心翼翼退开,离户部府衙远远的,生怕与出事府衙有半点牵扯。

来人正是雍王府二子赵无名,他骑着一匹黑色烈马,身后一小队巡逻卫,大概也就三十人的样子,人们不由摇头叹息。

来晚了,朝廷的户部府衙都没了,你这才姗姗迟来,人都死光了,还来干啥,不过,来早了也没什么用。

三十个巡逻卫对上百十号黑衣暴徒,岂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发生了什么?有人愿意出来作证祥述吗?”

“……”

傻瓜才作证呢,民众们各自散去,口中嘀嘀咕咕,他们惹不起雍王府,也躲不过黑衣暴徒,所以还是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无名一时间没了脾气,此刻户部府衙火势正旺,随行的巡逻卫多了一嘴,“世子,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要不要救火?”

“这么大的火怎么救?没长脑子的东西,让他烧一会儿吧。”

“……”

巡逻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可否。

……

……

回到北街驿站,游子遇正要道别夫子,不成想,老夫子双腿一弯,朝着游子遇便跪了下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老夫一拜!”

“快快请起,游子遇不才,八年的教导之恩,合该我给你行礼才是。”

游子遇去扶老夫子,却没能将他拉起来,“夫子,这是折煞子遇了。”

“不,你不止救了我,还救了我一家五口。”

“……”游子遇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就救了你一家五口了呢。

“如果公子不嫌弃,请随老夫移步,到老夫家中坐坐。”

“好,夫子先请起。”

头一次被人称了一声公子,游子遇感觉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这还是头一遭有人这样叫他。

走过几个巷弄,二人来到一处破旧小院。

原来,这里就是夫子的住所。

走进屋中,游子遇终于明白,夫子之前所说的话。

三个药炉一同熬药,火候不大不小,药炉旁杵着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脸颊瘦小,头发枯黄,这是长期没进油水荤腥引起的么?

游子遇心中微微一滞,比起夫子的女儿,他现在雍王府中过的实在太舒坦了,跟着无涯少爷,就算吃少爷吃剩的,那也有鱼有肉,有时还能吃到烤羊、熊掌……等美味,反正是少爷吃剩的。

也不会有人跟他抢!

那少女好奇的看着游子遇,双眼顿时移不开了,好俊俏的小公子,和王公贵族的少爷相比,怕也不遑多让。

“愣着干嘛,给恩公磕一个,今天要不是子遇公子,老夫恐怕回不来了。”

“……啊!”

夫子女儿赶紧放下手中蒲扇,一股溜跪下,“多谢小恩公救命之恩,多谢小恩公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游子遇慌忙将她扶起,接触到少女身子时,她的脸颊迅速绯红。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老夫名讳吧?”

“……”游子遇愕然,还真是啊,这么多年,人人都叫夫子,可夫子真正的名讳却没几人提起,或许在那些人眼中,夫子就是一个教书匠罢了。

估计和府中下人没什么两样!

“老夫若白,小女若兰,还有两个小王八蛋,兴许出去玩了,内子一病不起,多年来药石难医,哎,今日若不是公子提醒,我这家便是彻底完了。”

“夫子言重了。”

“哦,对了,你是如何得知有危险?”

“雍王府账目是禁忌,前不久,雍王才处决了一个偷盗账目的黑衣人,户部府衙找外援抄写卷宗,不出事还好,出事了恐怕是想找替死鬼。”

“那些黑衣人恐怕和雍王府脱不了干系,咱们要是晚走片刻,必死无疑,可惜没能将其他人一同救出,昔日相熟的人哎。”

夫子若白言语中尽是慨叹,越想越是后怕,他死了这一大家子该怎么过活。

砰砰砰,屋外传来敲门声,吓得夫子脸色发白,“不会是有人跟过来灭口的吧?”

“夫子别怕,我是无涯少爷的书童,便是来了,他们也会有所顾忌,别怕,我去开门。”

游子遇小心翼翼去开门,结果迎来的是两道个头矮小的孩子,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姐姐,姐姐,我们回来了,爹!?”

“爹……”

两个调皮的孩子,让游子遇想到儿时的自己,那时候找到一件好玩的事物,就能开心好几天,玩得不亦乐乎。

再看看若兰有些拘谨的姿态,或许她的儿时就没有太多的欢乐吧,“来,到姐姐身边来。”

两个小鬼头迅速跑到姐姐身后,躲了起来,二人悄悄将手里为数不多的铜板塞给姐姐,看了游子遇一眼,不耐烦地问道:“姐姐,他是谁啊?”

“不得无礼,他是我们的小恩公,来给恩公磕一个。”

听了姐姐的话,两个小鬼头极不情愿地趴在地上,像是要准备磕头,奈何,游子遇一把将他们抱起,“两个小公子,还挺重,今年多大了?”

“我们十岁了,是家里的男子汉,大哥哥不许说我们小!”

“……哈哈哈,好,好好,你们都是大男子了,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

“哼,大哥哥笑话我们,大哥哥是坏蛋。”

“快下来,吃饭了。”

“哦哦哦,开饭喽。”两个小鬼头兴冲冲跑了过去。

夫子若白很快捣鼓了一桌子‘饭菜’,看着游子遇讪笑道:“家道中落,希望公子别介意。”

“不会的,我又不是豪门贵公子。”

游子遇凑到桌前坐下,桌上摆了两菜一汤,那盛罐中的稀粥很清澈,清澈到有几粒米似乎都能数得过来。

再看那两菜一汤,三五个红薯放在一个碗里,便是一个菜,另一个菜是田间苦涩的野菜,不过,汤却是鸡蛋熬出的,散发着微微清香。

为何如此?

这也太寒酸了吧?

游子遇拿起一个红薯轻轻分成两段,分别递给了两个小鬼头,这两小子都十岁了,个子还一丁点儿,这么下去不行,一旦年岁过了,就长不起来了。

“小恩公喝汤。”若兰用勺子给游子遇盛汤,脸上淡淡的微笑。

“大哥哥快喝呀,这可是鸡蛋汤,我们逢年过节都才喝一顿的鸡蛋汤,要是凉了,就可惜了。”

“闭嘴,吃你的。”

“……”

游子遇鼻子有些发酸,这家人的境遇和当年自己一家太相像了,那种无力感,简直不是个味。

“你喝吧,大哥哥不喜欢喝蛋汤。”说着,游子遇将碗递给了两个小鬼头,二人一人一口呲溜呲溜就给喝光了,最后那小家伙还顺带舔了舔碗底。

有些意味未尽的感觉,看起来真的那么好喝似的。

“呵呵,公子,让你见笑了,来,喝粥喝粥。”

夫子递过一碗水粥,游子遇很艰难地接过粥碗,装模作样吃了起来。

他知道了。

老夫子把所有的钱拿去给妻子买药,而家里的吃喝却成了难题,那两个小鬼头刚才悄悄塞铜板给若兰,估计是去外边乞讨了,游子遇并没有觉得他们这样做有多么不堪。

反而心中升起一股同情,当年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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