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思,奴婢怎敢揣测?小主赶紧进去吧。”秋执催促。
元轻歌心下了然,也不再推迟,扶了千桐的手往内殿去。
进了内殿,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杂乱。地上到处是飞蛾的尸体,宫女太监往来频繁,正忙着清理。
贵妃身穿正蓝底鹅黄莲纹朝服,正站在下首位仔细盯着宫人们动作,目光如炬,气势凛人。
不愧是万将军的嫡女,今日这寿宴若换了旁人操持,出了这么大的事早该乱做一团。
贵妃是整个后宫里唯一叫元轻歌钦佩的人。一是她处事果决有勇有谋,二是虽手段狠辣却从未暗地里害人。
上一世在齐王指使下,元轻歌作为人证诬陷贵妃谋逆造反。这一世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和贵妃化敌为友。
“嫔妾再拜太后,祝太后万寿安康。”元轻歌紧守规矩,从容拜道。
“好孩子,快起来。你送给哀家的这两株草叫什么?今日倒是多亏它们护着皇帝和哀家。”太后笑盈盈道,语气里比起先前更多了几分亲近。
“嫔妾久居深宫,并不得什么贵重器物,思虑许久,便想着只有亲手种出的东西才能表示诚心。这株草名曰‘露筋草’,种子是嫔妾进宫时从家里带来的。露筋草也并无旁的珍贵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驱蚊避虫。想着这夏日蚊虫多,嫔妾又听闻太后素日不喜蚊虫飞蚁,便献了这露筋草。”
“难得你有心,记得哀家的喜恶。这亲手种的露筋草可比其他千金万银买来的东西贴心。”
太后一面夸着,一面叫人将元轻歌的位置挪到内殿来。
“幸亏元良人有心,不然,太后千秋寿宴就叫容嫔给毁了。瞧瞧,德妃姐姐吓得脸都白了。”
说话的正是淑妃。她与贵妃分坐左右首位。
淑妃比贵妃更早进宫,也更早承宠。人生得娇媚,语气更是软绵绵,斜倚着,一身紫色底纹宫装更显妖娆,平日里总是笑吟吟惹人怜爱。
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她还掩嘴调笑。
这一语引得众人的目光朝向德妃。果真是被吓得不轻,连头发上还沾着飞蛾掉落的翅膀,正靠在婢女身上等她们清理。
“容嫔的疏忽却是成就了良人。良人果真兰心蕙质、未卜先知。”淑妃趁势又道。
“淑妃这话是在替容嫔开脱吗?她哪里是疏忽?分明是蓄意谋害!”贵妃厉声。
“容嫔是淑妃宫里的人,容嫔以下犯上,淑妃身为四妃之一,亦有失察之罪。臣妾恳请皇上赏善惩恶,以正宫规。”
贵妃与淑妃不睦已久。贵妃出身武将新贵,而淑妃背靠文臣旧宠,两派谁也不愿低头。皇帝对于她们的纷争,从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隐约还有推波助澜的意思。
此时,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帝干脆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一旁端庄静默的皇后。
“皇后,你说呢?”
“赏善惩恶是应当的,只不过,容嫔冲撞千秋宴一事颇有蹊跷。依臣妾看,就由淑妃彻查,也算戴罪立功。贵妃协理六宫已久,此次也从旁协助。至于元良人,献上露筋草有功,合该奖赏才是。只是,元良人如今仍有禁足令在身,不如解了她的禁足如何?”
皇后这番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明面上是为元轻歌请功,实际却是有功过相抵的意思。
前世元轻歌是靠着太后才一步一步坐上妃位,因为爱慕齐王,所以总不想过于亲近皇帝,哪怕齐王并不在意自己的这点牺牲。而如今她却清楚,这一世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皇宠,唯一能拯救父母亲族的,也只有皇宠。
所以在皇帝点头敲定这件事之前,元轻歌抢先叩头。
“嫔妾叩谢皇上皇后,今后一定牢记皇上皇后教诲,勤谨奉上。”
元轻歌这一拜,引起了南宫适的兴趣。印象是个丰满美艳的女子,许久不见,却是一袭清丽广袖海昌裙,衬得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
“自然不用禁足,再赏一匹新得的月水光锦缎,朕瞧你纤弱,倒是适合那颜色。母后觉得如何?”皇帝接过皇后话头,转而望向太后。
“你的妃嫔,你做主就是。但是这孩子的确单薄,得叫太医好生瞧瞧。哀家宫里别的没有,养生药材倒不少,若缺什么,只管来取。”
本来先前元轻歌就出尽风头,这下又得皇上太后另眼相待,更令一众妃嫔心生嫉妒。
太后也就罢了,让皇后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对这个失宠已久的元轻歌上了心。那月光水锦缎一共只得三匹,各宫都翘首盼着,却独独赏了她。
“臣弟恭喜良人,这月光水锦缎臣弟可是向皇兄讨要许久,皇兄都没舍得给呢。”
齐王仿佛置气一般,撒娇道。
元轻歌朝着齐王盈盈一拜以示回礼。两人心照不宣。
“月光水锦缎主柔美,你堂堂男儿,要来做什么?”
皇帝皱了皱眉。他这个十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过于阴柔,他耳边也时不时听闻“齐王好男风”之类的流言。虽不是什么大罪,但到底要顾皇家体面。
“臣弟近来倾心一美人,自然是想拿来讨美人欢心。皇兄上次许诺给我凝神露,还没给呢!这次一并赏我才是。”
齐王言语越发不羁,语气又自带两分软糯,引得众人一阵笑。
“方才这群飞蛾冒出来时,臣妾就觉得什么味道分外熟悉。王爷这一说,臣妾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大家闻闻,这飞蛾中是不是有凝神露的气味?”向来寡言少语的德妃也开口。
“是有凝神露的味道!只是比较淡,不仔细觉察不出来。”
“容嫔宫里怎会有凝神露?”
“不是专供四妃的么?”
一时间,讨论声四起。最大的嫌疑便是淑妃,容嫔可是住在她宫里。
“启禀皇上,近来臣妾协理六宫,一应支出皆严格记录,臣妾请求皇上彻查,务必将幕后主使绳之以法。”
贵妃这“幕后主使”四个字,让人浮想联翩。
此刻便是连一向和善的太后也面露不悦。
“石楚,你去查。”
楚公公是打小伺候皇帝长大的,一直都是皇帝的近身心腹。年岁虽还不到三十,却已经在后宫待了二十几年,心眼儿多,手段也多。
得了令,很快就把一干相关人等带了上来。
御前五品掌事太监张千、内务府总管王哲、淑妃宫里的总管太监杨武。除了王哲一身周正,张千和杨武身上都带着血迹,人也已经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