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路坑坑洼洼，马车上下颠簸得厉害。
宋嘉月有点晕车，靠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
“大姐姐，他们以后还会来吗？”
说话的是宋嘉月的三妹宋嘉宁，九岁的小姑娘小小一只，缩在一边。她同母亲冯姨娘和宋嘉月坐一辆马车。昨日宋嘉月摔得满头是血的样子把小姑娘吓坏了，唯恐她跟父亲一样离开。
“嘉宁不怕，今天县令大人打了他们板子，还罚了钱，以后他们不敢来了。”宋嘉月摸摸她的头道。
这个庶妹很听话，和冯姨娘一样，都是小兔子一样的性子，乖乖巧巧，柔弱可欺。当年冯姨娘被地主爹抢回来的时候，宋嘉月已经记事了，好像冯姨娘也没怎么闹。
大抵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这样逆来顺受吧。
宋嘉月正感叹着，外面有人飞奔而来。
是前院的小厮观言。
“大小姐，县里富贵馆的三当家带着打手来了，说是老爷欠了钱不还，上门来讨要，足足八百两银子。账上还不出那么多钱，他们就砸了门口的石狮子，现在管家正与他们周旋着，叫小的来请小姐赶紧回去。”
富贵馆是镇上的赌馆，名字起的很有意思。靠赌富贵的，除了那富贵馆，世上还有哪个？
宋嘉月皱了皱眉，道：“你往后头去，叫秦姨娘和二小姐也赶紧回，别在外逗留，我先回去！”
“是！”
…
宋嘉月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地上一片狼藉。
往日瞧着肉墩墩的两只石狮子，一只没了半边脸，另一只早被砸得粉碎了。
正堂中央乌压压地十几个壮汉，皆是凶神恶煞。当中还有一人，獐眉鼠目，却偏偏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看着很是滑稽。
想来便是观言说的富贵楼的三当家。
“宋大小姐可算是来了，叫我好等。算来府上老爷也出殡了，不过这笔欠着的账，可不能就这样算了。父债子偿，小的还得跟大小姐算算。”
三当家一点不提几个打手之前乱砸东西的事，开门见山说起正事。
“府上的宋老爷，在咱们富贵楼陆陆续续共欠银六百五十两，加上那点利息，给您抹个零头，总共是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你们怎么不去抢啊！”红云愤愤地道。
“哟，这位姑娘可别乱说。富贵楼有富贵楼的规矩，贵府老爷当初也是知道的。宋大小姐可能还？若不成，再加一个月，那就是…一千零八十两。看在宋老爷的面子上，咱按月计息，超过十日就算一个月。今日是九月初四，还有五日，宋大小姐仔细想想吧！”
说什么看在地主爹的面子上，十日就要算满一月，跟高利贷也没什么差别。短短五日，哪里能凑到这么多银子！
那三当家说完，没等宋嘉月说话就招呼着打手们走了。
“先前怎么没听说爹欠钱了？家里有钱怎么不还？”
“回大小姐，跟着老爷去县城的是明路，奴才不清楚这事儿…”
宋嘉月没好气道：“去把他带上来！”
“是！”管家赶紧叫人去把明路找来。
明路其实从打手上门时就惴惴不安，藏在堂外探头探脑，被管家叫来的人一把押了进去。
明路吓得直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才只是跟着老爷，老爷赌钱，输了多少赢了多少，一概不叫小的知道。老爷出门一惯不会带太多钱，每回也总有剩余。小的曾去赌坊里问过，只说欠得不多，肯定有还回来的时候，小的就…”
“赌坊里那些人的话，你也信！真是蠢得可以！”
宋嘉月气得骂了他几句，打发人把明路罚到田庄里种地去了。
庭前一片狼藉，管家默默地带着几个仆妇收拾。
宋嘉月揉一揉发疼的额头，叫红袖去把家里的账簿都拿来，便回房去了。
总得赶紧凑出这些钱。拜她那地主老爹所赐，宋嘉月第一次感觉到了背高利贷的滋味。
宋长宗作为地主，最多的还是田地，大约有近两百亩。水田、坡地、林地都有，还有两处大水塘。这些地都有佃农在种，每年秋收后佃农上交地里的七成粮食作为地租。
宋嘉月：…这地租可以，很恶霸了！
城里有五家铺子。一家米面铺，主要是卖地里出产的粮食。自产自销，利润还行。
一家是绣房，没错，就是田姨娘原来待的那间绣房，她老爹为了追人给买下来了。这几年经营得也还不错。
一家客栈和一家茶肆都开在城南，这几年一直在亏损，主要是地理位置不好。老话说，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南多住着贫民，少有商队或行路人往这边来，所以客流也少，远比不上东市的热闹。
还有一间是…花坊？？
宋嘉月起初以为是青楼一类的地方，后来问了才知道，人家就是卖花的。
“这…怎么是卖花的？”
地主爹太前卫了吧？在古代就开始卖花了。
“是从前夫人喜欢花，老爷就开了个花坊，给夫人搜罗些好看的品种。后来夫人…老爷也一直没处理，这么多年一直开着。县城只有一家花坊，收益倒是不错。”
哎，摊上了喜欢开店秀恩爱的老爹。
除去生活开销，账上可以支出二百两银子。
再想省一些的话…那就是家里这些奴仆了。宋嘉月穿过来两日，觉得这宅子里的仆从实在是多。
光她院子里，两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还有一些打杂的小丫鬟，加起来就有十几个了。
几个姨娘庶妹那里也不少，还有专管灶上的仆妇，前院的小厮家丁，都已经赶上那些当官的家里了。
这些人都得发月钱，实在是太费银子了！宋嘉月感觉地主老爹赚来的银子，一半都给人发月钱了。
宋嘉月一刻都不想等，让红云带人去各处看一看。有干活懒怠的，直接逐出去；若有自己想走的，把卖身契发还给他们，再给点银子；不知道该去哪里的，就先放在田庄上，帮着佃农种地去。
等事情都一一办完了，天色也不早了。
明天还要去看看几个铺子，若能直接出手就最好了。
宋嘉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田庄，林家。
林初阳到家的时候是半下午，家里的女人们都在忙着。
“初阳回来了？累不累啊？来喝点水。”
冯氏从屋里走出来，给林初阳倒了碗水喝。
林初阳接过碗放在一边，先递上银子：“娘，我不累。今日得了五两银子，留着给娘和几个嫂嫂做冬衣吧。”
“娘和几个嫂子都有衣服穿，你打猎危险，这银子娘留着给你们秋收的时候加餐！”
冯氏把银子锁在柜子里，有些忧愁地道：“也不知道今年秋收后咋样，老爷走了，留下几个女人孩子。今日又有打手上门，说是老爷欠了钱，咱这佃的田…不会有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