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早有内应为他们留好了门，魏明棠只推开门，然后熟练地带着薛莲花走过几条小路，很快来到了马车停放的地方，车已被卸下，马此刻在一旁的马厩中歇息。马车上的血迹保留了下来，即使夜里看来，也实在触目惊心。据说就是因为血流到了车夫手边才让他发现不对劲的。
真是个迟钝的人，薛莲花摇了摇头。
魏明棠看了她一眼，她立马会意，走上前查看，可无奈月光实在朦胧，看得有些吃力。车外除了已知的划痕外，倒没有其它的可疑之处。
钻进车内，薛莲花正拿着火折子，盯着车舆的座位仔细瞧，周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一抬头，就看见魏明棠正举着灯笼为她照明。
“快些看，我们时间不多了。”
“呸呸呸，你才时间不多，你全家都时间不多了，我命长着呢。”薛莲花腹诽道。
很快，她在座位前的木板缝隙里发现了一根细丝，和她的头发差不多长，但明显韧性要好很多。
魏明棠接过丝线，拿帕子包起来，小心收好。
薛莲花继续找车厢内的其它痕迹。然而魏明棠突然把灯笼压灭，然后一把按住她。
她原本应该大叫的，但是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没反应过来，薛莲花居然只是张了张嘴，没叫出声来。
魏明棠伸手示意她别出声，她才发现自己和他一起趴在车厢内，靠得极近。她扭了扭身子，想离魏明棠远些，不成想魏明棠禁锢得太用力，她不仅没挪动分毫，还惹了他一记眼刀。
正在此时，薛莲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的个乖乖，居然有人来了，怪不得……
所幸的是，来人没有起疑心，只是巡夜路过，很快就走远了。
待人离开，魏明棠拉着她沿原路返回，直到出了京兆府才松手。
二人又恢复来时的沉默，并肩在巷中走着。
“方才的细丝，很像是衣物的织线，但只有一根，很难看出点什么来，所以也不排除是其它的材料。”
薛莲花想了想，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打破了沉默。
“嗯，京兆府说询问过车夫，那日车上原本只有世子一人，刺客是如何上的马车？刺杀了世子，又从后门离开，车夫为何丝毫没有察觉？还有，刺杀用匕首更容易得手，用银针更方便，还有千万种毒药暗器，为何偏偏是羽箭？难道是从远处射来的暗箭？”魏明棠接话道。
“那羽箭的长度似乎有些奇怪。”薛莲花补充道。
魏明棠颔首赞同，说道：“长约八寸，比寻常弩箭还要短得多，更像是——袖箭！这点我早有猜想，可袖箭多是近战偷袭所用，若要从远处射中马车内的人只会更难。”
“王爷英明，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有一个人是最关键的。”
魏明棠看了薛莲花一眼，意会到她所说的关键人物。
“那个车夫？可是京兆府的人已经问过话，搜过身了，应该……”
薛莲花不语，只抬头静静看着他。他实在太高了，她每次认真同他说话，都得仰着脖子，得把这一点加进他的缺点列表中。
“那只能有劳莲花姑娘，同本王去一趟忠国公府后院了。”他说得轻佻，薛莲花心里却沉重，忠国公府的后门，恐怕不比京兆府衙，没那么好进。
忠国公府距璟王府不远，只隔了半条街，二人走到忠国公府时，正月上中天。
魏明棠嘱咐薛莲花在院外等着，自己则很熟练地翻墙进了后院。
她对这位王爷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为何身边总不见伺候的下人？为何对于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轻车熟路？
但这些疑惑都被她压在心底。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在短时间内获取这位王爷的信任，然后趁机逃之夭夭。至于接下来要如何应对那位“救命恩公”，只能边逃边想了。
忠国公府中移植了许多松树，松针簌簌落下，发出极细的声音。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趁夜色逃跑的时候，墙那边就有了动静。她一眼便看见一个人影从墙头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她跟前。
“车夫死了，据说，是被忠国公夫人杖毙的。”他颇为惋惜地说。
以薛莲花多年的后宅经验，早料到如此，所以她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倒是魏明棠能这么快探明车夫的事，让她有些好奇。
“还真是有些奇怪，据那车夫供述，今日忠国公世子与友人相聚，喝得有些多，虽然手脚发软，但意识还算清醒。他自长安街驾车到丰乐街，路过曹记点心铺的时候，世子吩咐他去买些红豆糕带给世子妃。他停下马车，去买了糕点。之后他掀开帘子把糕点放在车帘后的小案几上。然后继续驾车，直到宁盛街，因为闻到浓郁的血腥气，才感觉不对劲。”
魏明棠不知是在向薛莲花复述案情，还是在自言自语地整理线索。
薛莲花趁着他沉默思索的间隙，回味了一番曹记糕点铺红豆糕的味道，尤其是趁热的时候。她不自觉舔了舔唇。
“若说是远处射来的暗箭，不可能没有人察觉，更何况，世子面朝车门，胸口羽箭乃是正中其心，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过车夫做到。你说……”
魏明棠说着回头，却发现薛莲花好像没在专心听他说话，眉头一皱，不好，要生气了。
“奴婢在想，车夫被杀，不知是有人刻意掩盖证据，还是忠国公府的家规森严。”
薛莲花赶紧补救，他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嗯……王爷真的好厉害，这才进去片刻，就打探到了车夫被杖毙的事。”没有人会不喜欢被夸奖吧，薛莲花对着魏明棠做出一个纯良的笑容。
魏明棠果然没再追究她走神的过错，又恢复方才背对着她的姿势，自顾自向前走。
“运气好罢了，没走几步就碰上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往后门走，我蒙了面，装作劫富济贫的侠士，吓了他们两句，就全招了。”
“所以他们抬着的是……”
“那个车夫的尸体。”
薛莲花脑海里想象了一番彼时的场景，忽觉有些搞笑，又遗憾没有亲见。
此后魏明棠没再说话，似乎陷入了一个人的沉思中。然而薛莲花要沉思的事情远比他要多。
正值宵禁，她每走一步都有些心惊胆战，若是被人发现……算了，她放弃这些无用的担心。抬头望着明月。秋月如美人，入眼即入心，然而月色过于单薄，终究难以驱散眼底的落寞以及心底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