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匹的嘶鸣,一道火红身影最先出现在药王谷,白芨和韩允怀也随后赶到,匆忙的人群纷纷驻足。
一袭红衣张扬夺目,身段纤细小巧,杏眼如炬,正是他们恣意洒脱的少谷主。
但此刻雪白的面庞略显憔悴,曾经俏皮的瞳眸里,也少了几分欢脱,多了些沉稳。
在红色衣裙的映衬下如初升的太阳,青涩但充满希望。
“恭迎少谷主——”
药婴宁扬身下马,看着眼前一众医者。
有的须发皆白,俨然是爷爷那一辈的良工。有的十三四岁,稚气未脱,显然是今年刚遣返的药童。
一丝酸楚涌了上来,不由红了眼眶。
昨天,她还只需要当她上蹿下跳的药婴宁,而今天,她成了不得不面对那些让她感到陌生和害怕的责任的一谷之主。
她真正的感受到了少谷主这三个字的分量和责任。
躬身回礼。
“蒙各位不弃,药婴宁铭感五内。只此次巨变,贼人恐要亡我药王谷,药婴宁势单力薄,恐无法护诸位周全,搜救完成,各位皆可另谋出路。”
一席话说出,现场一片寂静。
药婴宁感到心头沉重不可方物,她不是没有听到传言,说药王谷怕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势力,连谷外药庐分号都要遭殃。
她可以不顾生死追查凶手,可又怎么忍心让这么多人因她身处险境。
忽然一位老者站出,虽白须白发,清瘦的面颊上却眼眸清亮。
“老朽愿助少谷主一臂之力,与药王谷共存亡。”
又有第二个:“我愿助少谷主重建药王谷,与药王谷共存亡。”
“我等愿助少谷主重建药王谷,与药王谷共存亡。”
……
他们虽是一介医者,但能进药王谷的又怎会是贪生怕死之辈。昔日他们受药王谷庇护,如今又怎能忘恩负义。
嘹亮的誓言响彻谷内,震撼肺腑,药婴宁怔了片刻,眼眸中好似有一团火簇烈烈升起。
“我药婴宁誓死守护大家,誓要还谷中亡灵一个公道!”
火红的衣裙在风中翻飞,在众人眼中、心中如炽烈升腾又充满希望的太阳。
……
韩允怀带着她来到曾经处理药材的晾场,走到四具尸身面前,每个尸身旁边,都放着一枚玉质长老腰牌。
药婴宁顿时红了眼眶。
脑子里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出在长老们面前嬉闹调皮的场景,握紧的拳头指尖嵌进肉里。
药王谷医术分为“毒、疾、伤、思”四门,分别由四位长老教习,眼下这四具焦尸,便是四位长老。
一滴滴鲜血滑落,疼痛使她清醒了几分,缓缓蹲下,掀开白布,掏出工具。
……
过了好一会儿,药婴宁起身,解下脸上的方巾,眉头微皱。
四位长老身上均有打斗痕迹,但以四位长老的身手,能够将伤口控制在十处以内,说明来人是个高手。
只是毒门长老的伤,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韩允怀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一切动作、细节尽收眼底,缓缓开口:“是角度不同。”
药婴宁微微点头。
是的,这个细小的不同,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四位长老都是因心脏贯穿而亡,但其他三位长老的伤口是垂直的,只有毒门长老的伤口稍微倾斜。
这说明毒门长老的伤,是在倒地之后形成的。
想到这,药婴宁双眼微眯。
“少谷主,一百零七具尸身毒性、伤口均勘验完毕,请过目。”一位良工捧着一本手册恭敬道。
接过手册,药婴宁翻阅起来,略显苍白的面庞透着一丝坚毅。
很快,药婴宁将手册递给了韩允怀,向一旁走去。
栖身掀开一具又一具尸身上的白布,丹唇微抿,漆黑的双眸透着心痛与隐忍。
韩允怀打开册子,俊眉轻蹙。
这满院尸身均没有伤口,且气道内均有烟熏痕迹,这意味着,他们是被活活烧死的,令人不敢想像。
可他们为什么坐以待毙?
答案呼之欲出。
韩允怀眉心皱地更紧,看着良工勘毒的结果:无毒。
“连毒门良工都验不出的毒,他们可真是煞费苦心。”药婴宁冷声道。
她只要一想到众人都是被活活烧死的,就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朝手腕狠狠划了下去。
韩允怀眉头皱了一下,但还是忍住了去给她止血的冲动,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血从皓白的手腕滴下,落在焦黑的尸身上。
一滴、两滴、三滴。
殷红的鲜血停留在在尸身上,片刻之后渐渐化为透明。
韩允怀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腕给她止血,拿出一瓶药粉撒在上面,眸底满是心疼,他知道她是极怕疼的。
眸光流转,药婴宁看着自己的伤口,白皙的手腕下脉搏有节奏的跳动,而这脉搏下流淌的血液,却是天下奇毒的解药。
“大家都中毒了。”
药婴宁开口,不是疑问,而是叙述。
韩允怀点头。
师傅和她是百毒体,再诡谲隐秘的毒,在百毒体的血液之下,都无所遁形。
药婴宁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远方,在药王谷下毒,怎么可能轻易成功。
敌人到底是怎么下的毒,爷爷如何会被掳走,这其中有什么辛秘,现在恐怕除了凶手,就只有爷爷知道了。
一番探查和思索下来,太阳渐渐平西。
落日的余晖映在药婴宁略显苍白的脸上增添了一抹绯色,精巧的五官如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一般。
韩允怀有些不合时宜地出神,他突然觉得婴宁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调皮的小女孩。
突然他又有些担忧,成长意味着更多的责任,他多希望她永远天真,永远天不怕地不怕,就如从前一样。
可他也同样相信她可以,就如今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药婴宁回过神来,转身看着韩允怀,“允怀哥,我想让你留下替我打理药王谷,可以吗?我想闭关一段时间。”
她想了很多,以她如今的实力是绝对报不了仇的,她的九针技法还只能救人,不能杀人。
之前她从不觉得杀人会跟自己有关系,爷爷总说她太天真,她却总是不以为然。
在她眼里,医术不就该是救人的么,为何要学杀人?
可如今,她懂了。
一百零七条性命的血债,爷爷下落不明的痛楚,是她的教训。
还逝者一个公道是她为自己的教训,所背负的使命。
她要保护药王谷,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去吧,有我在。”
韩允怀没有迟疑,若非师父年前将他遣了回去,他其实是不会主动离开药王谷的,只是师父为何非要让他回去,他到现在也没有想通。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药婴宁向韩允怀道了谢,便不再迟疑,收拾东西踏入了石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