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耙子，铁锹……各种农具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程建兵拿着不知道打哪儿拿出来的旱烟杆子，坐在田埂上一口接一口地抽。吐出来的烟雾缭绕飘摇，也没能遮住他紧锁的眉头和不愉的神色。
程松则是一身湿渍在井边，裤腿上沾了不少泥水，搭在小腿上，脸上表情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程凯和杨春燕在一旁的地头，脸色都不太好，前者是尴尬难堪，后者看起来倒像是生气居多。
姜程跟在程泽后面跑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唐香兰好不容易赶上来了。
“哎……你们俩小崽子，咋跑这么快！”
说话间她还是气喘吁吁的模样，待看清楚眼前的场面，她也顾不上歇口气了，直接扯着嗓子就问:
“老二，这是咋回事儿啊？”
程建兵瞅了一眼程凯，就半是嘲讽半是气愤地冒出一句:
“你去问问你家好大儿，平时你宠的跟什么似的，你问问他想做什么！”
见此，唐香兰又转头去问程凯:
“小凯，你咋没回你师傅那儿?咋就跟你爸吵起来啦?”
程凯听到这话，一脸难色，支支吾吾半天，啥也没说出来。
程建兵见他这窝囊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他想干什么！他能干什么！他不就是想分家！就一白眼儿狼，养这么大，良心让狗吃了！亏得他还为长兄，还没小三他们几个懂事！”
听得这话唐香兰可算是明白程建兵为啥发这么大火了。分家这事不是第一次提了，之前程凯也提起过，程建兵也是答应了的，原本他打算今年收成还行的话，就把卖的钱用来起座新房子，给程凯和唐香兰。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今年又是旱又是涝的，夏秋两季都遭了灾，不说收成，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小凯啊，这事儿你爸也不是不同意，你也见着了，今年年息不好，咱一家老小吃穿都成了问题，哪有钱给你起新屋啊？”
程凯听见老母亲这一番话，脸上露出些许愧色，正准备开口，却被自己媳妇瞪了一眼，紧接着，杨春燕就开了口:
“是，你们是同意了，就是这么久也没见着房子啊，当初嫁进你们家的时候，没有新屋，是你们承诺说后面补，这都一年多了，屋子没见着不说，还伺候你们一家老小。”
顿了顿，她扬起下颚朝着姜程和程松。
“你看看这一个两个才多大点儿，你们老两口都多大年纪了，说好听点儿，这是多子多福，不好听，这就是给大的添负担，最后还不是靠我们养，名义上是弟弟，实际上，这可不就是养了一堆儿子吗?”
唐香兰听着这一席愤慨之词，似乎是被惊到了，半天没说出反驳的话。
看着这幅场景，姜程回忆起了长大后，大伯母似乎总是能将奶奶噎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
其实在姜程的印象里，唐香兰并不是一个多弱势的人，但不知是源于对程凯的偏爱，还是因为杨春燕真的太过强势，唐香兰几乎没在她这个大媳妇手里讨着好。
杨春燕一顿抱怨下来，没有人接话，良久，才听见程建兵半是叹息半是妥协的一句话。
“行了，今年这都快入冬了，起屋是不可能了，明年说什么也把新屋给你们起了。”
说罢，他收起旱烟杆子，顺手捞起脚边的锄头就起身下山了。
其他人还愣在原地时，程松已经麻溜地捡起地上的工具跟在程松后面了。
“三哥，你衣服都湿了，我来拿吧。”
姜程对程松身体还是不太放心，见此连忙跑上去接过了他左手边扛着的铁锹。这时程泽也主动拿走了程松杵在右手边儿的耙子。
气氛似乎都凝固了，一行人就这么静默地先先后后地回了家，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回到家时，刘江萍似乎也看出氛围不太好，交代了两句，就很快回家了。
其他人姜程管不了，但对程松，她是既紧张又小心的。刚进屋，她便推着程松进房换衣服了，等他出来便一缸子热水塞到了他手里。
“三哥，这天还是有点儿凉的，你这衣服都湿了，可不能着凉了，快把热水喝了。”
“嗯”
程松只轻轻嗯了一声，抬头定定看了姜程一眼。
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眼，却是在姜程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不会看出什么不对了吧?！
姜程面上勉强咧嘴了下嘴，扬起了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便借口找程泽落荒而逃。
程松喝了一口缸子里的热水，看着自家妹妹快步走开的背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尴尬而又静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吃早饭，也没有缓和下来。
桌上摆着的是跟昨晚没啥大差的菜色，要说区别，也就是那盘有着零散油渣的菜没了，今天是清一色的素菜，不见丝毫荤腥，就连姜程碗里的稀饭都比昨晚稀了不少。
一群人不言不语的吃完了早饭，便各司其职干活去了，只有姜程站在门口些许迷茫，不知道该干什么。无所适从的姜程最终还是跑去找了程泽。
“小九，上午咱去干啥？”
“三哥说今天井修不成了，趁着天还算暖和，去河边看看有没有鱼”
说着程泽已经拿出了捞鱼的网兜，姜程，赶忙跑厨房去提出来一个小桶，跟在了后面。
“三哥人呢，怎么吃了早饭就没见着影儿了?”
“噢，他吃完拿着鱼竿先走了，去挖蚯蚓去了，说先看看能不能钓着”
听着程泽的回答，姜程有些兴致盎然，从小受她爸的影响，她很喜欢在山山水水间蹿，钓鱼就是其中的重点“项目”。
一路跟着程泽往河边走，看着前面比自己还要低半个脑袋的小小背影，姜程猛然想起来，曾经听小姑提起过，自家老爸小时候是在水边失足过的，最后是被她拉上来。
想到这儿，姜程又担心起了已经去河边的程松，虽说河水不深，但是前些日子也才发了洪水，万一有些地方水深呢？越想心里越是害怕，姜程不由加快了脚步，直接追上了前面的程泽。
“小九，我们走快点儿吧！”
说完她甚至都没等程泽应声，便凭着记忆，朝着河边跑了起来。程泽见到，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向河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