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织对温十象其实很好奇，这少年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比如他那菜园子里种的珍稀药草，比如他那神奇的修行功法，还有他为何能在大妖们的领地里生活等等……
衣织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把他的秘密挖出来一点。
毕竟自己的丹田已经废了，完全是废人一个。虽然体内还蛰伏着许多散乱的真气，但也是断流之水，截枝花叶，用一点少一点，这种身家性命不在手里的感觉可真令人难受与惶恐。
不过说起来，他的功法倒是很有意思，居然有聚集灵气的作用，我有时在他身边待着，居然能明显感觉到有灵气在体内沉淀，这样聚少成多，倒也能应付不时之需。
该死的大妖，还有聚贤峰的酸秀才，要不是你们，老娘怎么可能沦落到这般地步？
别让我再见到你们，不然我就..我就跑给你们看！
衣织这样想着，狠狠干了一大口饭。
“咳咳！”
或许是吃的太急，衣织竟然被一口饭呛到，慌的温十象急忙倒了杯水喂她，又替她捋背顺气。
也是这时，院门忽然被人推开。
“十象啊，这几天我不在，你…….呃…”
二人这有些亲密的一幕，正好被霍渊龙看到，嘴里的话瞬间咽了下去。
“呦，这白菜你哪拱的？”
霍渊龙一挑眉，难得有些不正经。
他这一句话，温十象还没反应过来时，衣织却忽然被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
霍尊竹!
衣织咬牙切齿，又有些惴惴不安。心想老娘这可真是言出法随，有求必应，刚刚还在想这茬，现在阎王爷就上门了！
不对！
衣织忽然又想起什么，之前我与他见面时，可是易装换面过的，现在又丹田被废，功力全失，就算是霍尊竹，也未必认得出来，我切不可自乱阵脚，先试试能不能糊弄过去！
想到此，衣织低声对温十象问道：“温大哥，是有客人吗？”
温十象反应过来，连忙将二人互相介绍一番，衣织低头见礼，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霍渊龙则是含笑看着他们二人，频频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或者如衣织猜测的那样突然发难。
看来是暂时混过去了。
衣织暗自松了口气。
这顿饭便在三人各自夹杂着心思中结束，温十象收拾了桌子，三人喝了会儿茶，温十象跟霍渊龙聊了几句这几天的修炼成效，见天色不早，便各自回屋睡下。
待到深夜之时，天上繁星正明，虫鸣渐起。
衣织听着竹叶的沙沙声，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感觉今天霍尊竹有些不对劲。
“不行，还是小命重要，今晚就得扯呼！”
衣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干脆从床上跳起，急忙忙穿好衣服就要出门。
“事不宜迟，温大哥对不住了，你的大恩大德，下辈子遇到你要是还能认出我再说吧！”
衣织碎碎念着，悄悄打开门，然后一头撞在霍渊龙身上。
“哎呦！”
“我当是谁，原来是温姑娘。”
霍渊龙看着差点跌倒的衣织提醒道：“衣织姑娘大半夜的，走路可要小心点，免得跌跤。”
衣织摸着脑袋，讪笑道：“这么巧，霍先生也出来看风景啊……”
霍渊龙冷笑道：“是啊，衣织姑娘可要好好看看，看看这里的夜景和你们魔教的夜景有什么不一样。”
“我先回去睡觉了！”
衣织脸色一变，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霍渊龙一指将门栓震断，推门而入，“北关人士？逃难？草寇？衣织姑娘这么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呢？”
衣织正把脑袋塞在枕头下面，听到霍渊龙的讥讽，忍不住咬牙道：“姓霍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大不了给老娘一个痛快！”
霍渊龙冷哼道：“少在那作态，别以为你装出一副柔弱样子就能让我忘了你做过的那些恶事。给我起来！有事问你。”
衣织自知插翅难飞，索性坐直了身子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随便你。”
霍渊龙看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衣织，皱眉道：“那群妖孽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的潜伏到温十象的身边，又要你做些什么？”
衣织哼哼道：“这你可想错了，小娘我是靠着聪明才智偷偷逃脱的，可不是给他们当探子。”
衣织一脸正气道：“自古人妖不两立，我虽为魔教中人，但也是堂堂人族，怎么可能助纣为虐？”
“说实话！”
“哦！”
衣织缩了缩脑袋小声道：“这群大妖废了我的丹田，我恨不得将他们食肉啐骨，怎么可能再投靠他们？”
霍渊龙看了一眼衣织的小腹，冷厉的气息稍稍收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衣织道：“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衣织一愣，然后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做不做，你杀了我吧。”
“听你的意思，肯定是要和那群大妖拼命了，你一定是要拉我下水，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与其被妖怪们吃掉，还不如死在你手里留个全尸。”
霍渊龙无奈道：“少和我打马虎眼，我和你明说，这笔交易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冒险。”
衣织好奇道：“那你想做什么交易？”
她心里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难不成…
“哎！”
“先说好，我可是你徒弟的人，你不许乱想！”
霍渊龙额角青筋直跳，冷冷道：“你再试探我的底线，我现在就杀了你！”
衣织立刻坐端正了身子。
霍渊龙见状冷哼一声，压下怒火，缓缓道：“通过这几日的探查，我已经大致知晓了那群大妖的巢穴所在，三日之后，我会直接杀上门去。”
“那你岂不是找死？”衣织惊奇道：“那里面可是有显像境的大妖坐镇，你只不过是个真味境的秀才，你疯了？”
霍渊龙道：“不止是显像境，他们还有灵域境的妖王坐镇。”
衣织瞪大了一双灰色的眼睛，“那你还…”
霍渊龙道：“我就是去找死！”
他语气幽幽：“妖族杀我双亲与兄弟，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了人妖合流的大局，我忍了足足二十年，深知报仇无望。”
“此血海深仇，已经成了我的心魔，以致我二十年来修为不曾寸进一步！”
“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
“半月前我追杀你入曲连山，见此妖巢，便知再无退路，双亲之仇不报，不当人子！”
“因此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不得不去了。”
“原来如此。”衣织庆幸道：“还好我没有父母。”
霍渊龙一怔，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心目中的妖女。尽管衣织说的满不在乎，可霍渊龙还是在她脸上看出一丝哀伤。
霍渊龙不自禁放缓了语气，“半月前，我吩咐弟子们前往就近的城池求援，不料直至如今也不见他们回转，想必是出了意外。”
“附近的城镇已经不可信，很可能早已投靠了妖族，我迫不得已，才想与你做份交易。”
衣织认真道：“先生但说无妨。”
霍渊龙道：“我此一去，必然是十死无生。妖族潜入我人族腹地，定然居心叵测，我此番赴死，既全我孝烈之名，无愧恩师无愧父母弟兄，又要将此事闹大。”
“聚贤峰曾为门中诸学子点燃过一盏长明灯，人死灯灭，恩师知我身死，必然前来调查，必能揭露妖族的阴谋！”
霍渊龙看着衣织，言辞恳切，“此事本是妖族理亏，可我一旦动了手，反倒成了人族的不是，我要你到时见机行事，见到我恩师卓岁华后，谎称自己被妖族强行掳去，我为了救你才不得已与其刀兵相向，以免留人口舌。”
衣织迟疑道：“可是我的话，又怎么让你师父信服？”
“这却简单。”
霍渊龙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与衣织。
衣织凭借手里的触感，依稀分辨出是一柄袖珍小剑，质感奇特，似石非石，似铁非铁。
“此剑名为压枝雀，是恩师卓岁华送与我及冠的礼物，见此剑如见我，非我信任之人不得见。”
“我自幼修正言明，刚正不二，在江湖上尚有几分名声，就是妖族也不得不称我一声君子。”
霍尊竹目露讥讽道：“我用三十年的名声，换这一句谎言。”
“你将此物示与我恩师，他必信你，天下人必信你。”
衣织点头道：“如此便好说。”
她忽然又迟疑道：“可是万一妖族恼羞成怒，你就不怕他们杀了我和温十象灭口吗？”
霍尊竹自信道：“这点你无须担心。”
“妖族不知你我的交易，他们只觉得我是因为鲁莽而主动挑事，再加上潜入人族腹地并非没有转圜余地，所以他们必定对你们秋毫无犯，否则便是主动坐实了逞凶杀人的事实。”
“或许比起我，他们更希望你们活着，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衣织听霍渊龙分析的头头是道，显然信心十足，也真正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于是微笑道：“霍先生呐，既然你意已决，小女子也不好劝你，否则反而不美。”
“不过咱们既然是交易，这个….”
衣织恰到好处的住了口，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霍渊龙道：“你不必巧言令色，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略一思索，道：“我此行本是为了带弟子们游历，身无长物，只有几本功法可送与你。”
一听这话，原本还打算狠狠敲上一笔的衣织顿时没了兴趣，撇嘴道：“先生啊，您是故意取笑小女子的吗？”
“小娘丹田都没了，还要你的破功法有什么用？换钱吗？那我为什么不去把温十象的药材给倒卖了？”
霍渊龙道：“如果我有能修复丹田的手段呢？”
衣织瞬间拜倒：“小女子不通情理，还请尊竹先生不要计较，传我手段。”
霍渊龙道：“修复丹田，乃苗巫回天之术，我早年游历苗疆，曾经得到过这一玄妙术法，被我藏于聚贤峰旧居，你若是有兴趣，自然可前往取之。”
衣织皱眉道：“聚贤峰乃是文人圣地，以我的跟脚，真要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一身邪功都被废了还怕什么？”霍渊龙有些好奇。
衣织顿时摇头。
见此霍渊龙也无心追究，低声忖道：“聚贤峰地处江南，距此地千里迢遥，让你一个弱…让你去确实有些难为你，倒像是我刻意欺负人了。”
“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篇锻体功法，即使是不通过炼气，也能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一并送与你如何？”
衣织好奇道：“是类似佛门金身的功法吗？”
“差不多。”
霍渊龙卖关子道：“你可听说过锟铻？”
衣织用小脑瓜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先生说的是上古异兽锟铻？”
霍渊龙点头道：“不错，志异录有载，锟铻异种，八百尺高，天生蛮力，曾与异兽善负角力，拉动齐云，罗浮，昆仑三座大山行进三十里余，最终力竭而亡。”
“而格物司在三十年前，根据典籍，找到了一具锟铻的尸体。”
衣织忍不住低呼，“格物司是朝廷三司从属，聚拢了天下九成九的格物人才，以他们的疯狂劲，一定是把锟铻的尸体研究了个透彻！”
霍渊龙道：“锟铻锻体决，就是格物司精研锟铻十三年的成果！”
“锻体，无垢，羽化，截江，扶云，陨星。此六境对应炼气中的六境，练之大成，可有降龙伏虎之功，移山覆海之力！”
说到此时，即使是霍渊龙，也不得不叹服格物司的巧思妙构，只怕他们对修炼的探索认识已经远远超越天下所有势力，
“这篇锻体诀，创造之初乃是给朝廷三十万精兵之用，他们都是没有炼气天赋的普通人，因此功法精简易练，门槛极低。”
“即使是你这样丹田破损的人，只需要每天在温十象身边待着，牵引他修炼时外溢的那些灵气也能满足你锻体之用。”
“不炼气，只锻体。”衣织脑中浮现出一个瘦弱少女抡起小拳拳，然后一拳打爆一座山的场景，这感觉…貌似还不错？
衣织目光炯炯，“聚贤峰和格物司关系紧密，学术上互通有无，作为聚贤峰十三峰之一的峰主，你一定有这篇功法对不对？”
霍渊龙笑道：“此间更无六耳，你且听好，我只讲一遍。”
衣织立刻凝神静心，把霍渊龙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的仔细记下。
月华如水，星稀云淡，万籁无声，只有缸里那一尾锦鲤还在静静游荡，尾巴一卷，水面立时泛起一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