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下床，楚凌兮站在青竹身旁，徒手将嬷嬷的鞭子握住，面色虽然憔悴，但她的气势，却不乏凌厉，尤其是眸光中的冷，看着有些摄人。
李如霜被震慑，不觉愣了下，但想想女人的身份，她很快缓过了神，“你吓唬谁呢，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唇角上扬出轻谑一笑，李如霜尖刻的眼神中尽是嫌恶，“楚凌兮，你现在不过是个婢子，若你不守规矩，我随时可以教训你！”
说着，她手上使了些力，想要将鞭子从女人手中抽回，可谁知，对方纹丝未动，倒是她自己被力道反噬，踉跄的晃了下身子，形容有些狼狈。
“贱婢，还不赶紧给我松开！”险些摔倒，李如霜当众出糗，心里越发怨恨，堪堪稳住身子，她目光如刀，狠狠向女人剜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心冷暖，楚凌兮明白，但她素来，最讨厌的就是李如霜这种狐假虎威的小人嘴脸。
一拉一甩，趁着对方在惯性作用下连连倒退之时，楚凌兮已经快速踏步上前。
将人逼到墙角，她抽出头上的发钗，二话不说，擦着婆子的耳边直接插进了墙壁。
“你……你要干什么？”女人手里的发钗若是偏上分毫，她现在不死怕也毁了容，李如霜被吓得不轻，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舌头也有些打结。
“我……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你已经不是皇后了，你杀了我是要偿命的！”
“偿命？我现在已经落魄到如此地步了，你觉得我会在乎生死吗？”楚凌兮唇角扬着冷笑，冰凉的眸光寒意逼人。
“就算我只是一个宫婢，我也是皇上的女人，你不过一个嬷嬷，没有资格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要不我们试试，看看我杀了你之后，夜子离会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小掌事要了我的命？”
“你……你……”声音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李如霜满面惊恐，瞪大双目看着眼前之人，她的声音哽在喉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
她知道，女人方才的话，没有虚张声势，整个北宸国，敢肆无忌惮直呼皇帝名讳的，也只有这位出身边疆的蛮夷公主了。
大不敬的罪名，她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对她构成威胁！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奴婢，不管是夜子离还是暗中吩咐她“照顾”废后的贵人，都不可能为了她大动干戈。
在这皇宫之中，奴才的命向来最是低贱，李如霜心知肚明。
好汉不吃眼前亏，尊严在生命面前，总归不值一提。
面色早因惊吓变得惨白，李如霜放下傲慢，赶紧低头讨饶：“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动手，求求你，放过我吧！”
对上女人不善的目光，她忖了忖，继续补充着晓以利害道：“真的闹出人命，你也不好收场不是！”
“适可而止，凡事不要做的太过分，这才是生存之道！”音色淡凉凛冽，楚凌兮手腕一翻，手中发钗倏的在对方面前划过。
“啊！”大叫一声，李如霜的声音中惊恐明显远远大过痛苦。
一撮发丝被切断，随风扬散，与此同时，一个细小的口子在她的脖颈上开出，雪白的肌肤上，那一抹乍开的红色格外显眼。
收了簪子，楚凌兮拿了下人送来的婢女服，径自往内室去了，留下李如霜，满面凌乱向着女人的背影凝望，双腿一软，她顺着墙壁跌坐在地。
眸光涣散，怔怔看向远方，好一会儿，她才从惊恐中缓过神，目光在周围的宫婢身上流转而过，她恶狠狠吩咐道：
“等楚凌兮梳洗完，把她带到浣衣局，各宫的衣物全部拿给她洗，洗不完，不准给她饭吃！”
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脖子上渗出的血丝，李如霜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了整自己散乱的发丝，她端着架子从地上站起来，甩甩衣袖先走了。
……
在浣衣局当差的婢女，该是整个内务府中最卑微低贱的了，这里的人很少有正常分配，大多都是犯了宫规或是得罪了贵人，命不好，就被丢了过来。
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这数九寒冬的，双手在那冷水里，一泡一天，皲裂、起水泡甚至长冻疮都是常事。
这样的生活，浣衣局的宫女们早就厌烦了，却不想，废后倒是帮了她们。
李如霜吩咐过，所有的衣物都交给废后洗，其他人全部去别处搭手，谁也不许帮忙，若是有人违背命令，必定重罚。
浣衣局的都是些什么人，生活在最底层，虽说各个年纪都不大，可心早被磨的冷硬，就算没有李如霜的特意交代，也没有人会同情心泛滥的去照顾新人。
这不，统统把手里原本属于自己的任务交出去，几个婢女如负释重的拍拍手，三两成队，欢快的走了。
偌大的浣衣局转眼便冷清下来，只剩下楚凌兮和她的两个贴身丫头，静静站在堆积如山的衣物中。
“娘娘，这……”
杏桃盯着地上的脏衣服，小脸皱巴的厉害，瞪着眼与青竹面面相觑。
这一辈子，她就没见过这么多衣服，只有她们三个人，一天怎么可能洗的完。
“那个李嬷嬷真是个小人，不光势利，心眼也跟针鼻儿一样，娘娘刚刚就不应该手下留情，直接用簪子把她的喉咙刺穿才痛快！”
听到小丫头满是怨念的声音，楚凌兮扯了扯唇轻轻的笑，“宫里没什么好人，换了谁都不会有太大差别！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就够了！”
曾经身居高位，她便不喜欢生事，如今低入尘土，她更不想平白增添麻烦。
虽然她知道夜子离暂时不会杀她，可却难保他不会对她身边的人下手，毕竟君心最是难测。
说到底，终究还是被偏爱的才能有恃无恐，而她，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格，心中自嘲一笑，楚凌兮定了定神，默默在洗衣盆前蹲下了身子。
“娘娘，你的手还有伤，不能浸在冷水里，这些衣物，还是交给奴婢和杏桃来洗吧！”
杏桃年纪小，比较起来，大了三四岁的青竹明显就成熟稳重了许多。
一脸担心凝着女人手心里被鞭子拉出的血痕，说话间，青竹俯身上前，伸手便要去抢对方拿在手中的衣物。
“没关系，我哪有那么娇气！”
没有松手，楚凌兮坚持自己把衣服放在水盆里，同时弯了弯唇冲着对方笑笑，以示宽慰。
可面上的淡淡笑意，却在她低眸时，染上了几分苦涩。
这一切本就是因她而起，对方想要针对的从头到尾都是她这个弃后，平白连累了身边亲近的人，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看着他们受苦，自己却独善其身。
他不是恨她，想要折磨她，替他的心上人还有他的孩子报仇吗？那她就全了他的心愿，反正从一颗心为他沉沦开始，她就失去了自我！
没有任何迟疑，楚凌兮就那么用她受伤的右手，握着脏衣服，直接探进了冷水中。
刺骨的冰寒，一寸一寸侵蚀着她的肌肤，伤口处更是像被无数细小的虫蚁啃噬，撕裂般的疼。
可她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雪上加霜的用伤痕累累的手掌搓揉着衣物，就仿佛那根本不是她的手。
一天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夕阳西下，金灿灿的晚霞映照大地，浣衣局四周撑起的竹竿上，衣物满挂。
三人周围的那一座座衣山少了也矮了，可距离全部完工依旧还差的远。
今日铁定是没饭吃了，楚凌兮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所以她洗的也没有那么卖力，累了就歇歇，反正终归不能在天黑前按时交差。
夜幕浓稠，冷风寂寂，一直到三更天过去，浣衣局堆积如山的衣物才终于见了底。
本就有些伤寒，楚凌兮浑身肌肉酸痛的厉害，打了个哈欠，她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往凤鸾宫回。
疾风骤起，突然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转瞬又在暗夜中隐匿了踪影。
“谁？”倏的打起了精神，楚凌兮警惕向四周环看。
万籁俱寂，在方才的一阵骚动后，一切重归平静，只是凉亭一角，不知不觉多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