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冬阳映照在残雪堆上，反出一阵莹莹的光。
禾儿认认真真的给楚昭昭梳头，楚昭昭则垂着脑袋，闭着眼睛由她捣鼓着。
不知过了多久，楚昭昭屁股都坐疼了，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不耐的问，“好了吗？”
禾儿点点头，看着铜镜里的人，颇为满意的微微一笑。她家小姐平日里不打扮，瞧着素得很，这锦衣华服一上身，倒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
楚昭昭看着镜子里的人轻叹了一声，这清汤寡水的脸，再怎么打扮也就这样了。
她转过头，看见禾儿一身粗布棉衣，一脸嫌弃地说，“昨日我给你的衣裳呢？”
禾儿垂头，低声道，“那套衣裳太贵重了，禾儿不敢穿。”
“什么敢不敢的，都说了不是偷的，你穿了没人敢扒你的皮！”说着，便走到禾儿的房间，取出那件衣裳塞进禾儿怀里。恼道，“去，赶紧换了。你瞧瞧你这一身是什么鬼？宫里狱典司的贱奴都比你穿得好。”
禾儿眉头紧锁，从前就连小姐都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她一个侍女，根本就不合适。但是拗不过楚昭昭，禾儿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换好衣裳。
“这样才对嘛。”楚昭昭终是露出笑脸。做她楚昭昭的侍女，就要穿最好的。
主仆二人出了府门，见吴氏带着褚云鬟也出来了。楚昭昭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
褚云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楚昭昭，见她一身金丝杏色的披风下若隐若现的银边锦裙，广袖曳地，肩上搭着雪兔绒的披肩，衬得人华贵又不失娇俏。褚云鬟心中泛起酸意，也不知她楚昭昭哪里弄来了这身衣裳，风头盖过了自己一个嫡女。就连她身边的贱奴才也穿得人模狗样的，心中越发妒恨起来。
一辆两骏马车缓缓停在褚府门口，车帘被一柄玉扇掀开，里面一个烟紫色身影倚着软枕，眼若春水含情，眼角眉梢皆是潋滟风华，慵懒落拓，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褚云鬟俏脸一红，欣喜若狂，“世……”
一声世子爷还没叫出口，叶景湛便朝楚昭昭开口，“今日这身太素，不适合你。”
禾儿惊大嘴巴，这还叫素？
楚昭昭轻笑，“你怎么来了？”
叶景湛折扇敲了敲马车，“当然是来接你呀，你以为本世子闲得慌，遛马玩儿呢？”说着，这才看向褚云鬟和吴氏，笑意不减，颔首道，“褚夫人，大小姐。”
褚云鬟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屈膝道，“世子…”
吴氏咬了咬牙，拉了一把褚云鬟，皮笑肉不笑的对叶景湛道，“世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叶景湛点头称是，朝楚昭昭伸出手，“来吧。”
吴氏正好踩着脚踏上马车，闻言，一个趔趄，差点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还好褚云鬟手快扶住了。
未出阁的姑娘与男子同乘？大胤的民风何时如此开放了？母女两人双双转头，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楚昭昭原本不想搭叶景湛的车，一看吴氏和褚云鬟这一副被屎噎住的模样，她就毫不犹豫的上了叶景湛的马车。挑衅似的对吴氏说，“还请母亲转告父亲，女儿先行一步了。”
吴氏捂着胸口气得不行，看着叶景湛的马车缓缓驶去，褚云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狠意。握住吴氏的手狠狠用力，吴氏被她掐得痛叫一声，“鬟儿，你做什么！”褚云鬟这才恍然回神，连忙松开了手，看着叶景湛的马车已经走远。
楚昭昭拧了拧叶景湛的胳膊，“你怎么回事？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了？我可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传出去像什么话？”
叶景湛曼笑开来，“从前你是南宁郡主，未来的东宫太子妃，我们在大街上并辔而行，也没见你多在乎这些俗名，怎么今日作为一个褚府庶女反倒讲究起来了？”
楚昭昭嗔他一眼，“现在总归是借着别人的身子，太为所欲为不太好。”
叶景湛折扇一收，“啪”的一声，倾身靠近楚昭昭，正色道，“嗯…你说有道理，我倒有个主意，任他是谁都不敢说三道四。”
楚昭昭看向他，难得见他有这样一本正经的时候，挑了挑眉，一脸洗耳恭听，“什么主意？”
叶景湛笑得眼睛弯弯，“我下次用八抬大轿来接你，看谁敢置喙半句！”
“美得你！”楚昭昭算是悟了，叶景湛这人，即便是到了八十岁也不会正经的。
两人打打闹闹，马车一路便到了北宫门。
宫门外泊了许多马车，看来很多权贵已经到了。
众人看着建元侯府世子的马车来了，原本等着上前寒暄，结果看着叶景湛扶着一个面生的小姑娘下了车，都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心中暗自腹诽，这建元侯府的世子虽然时常流连烟花柳巷，但多年来得他青眼的也不过只有从前那位南宁郡主，何时见他身边带过其他女眷，这楚昭昭一死，半个月都没到，便又结识了新欢，啧啧啧，不愧是九州第一风流君。
楚昭昭甩开叶景湛的手，脸上微微含笑，广袖里的手却狠狠掐了他一把，咬着银牙，皮笑肉不笑的警告他，“收敛点儿！”
叶景湛脸上笑意更浓，对着那些朝臣挥手打招呼，生怕别人没有注意到他。
叶景湛拉着她进了宫门，宫中一如往常，她的心却不似从前了。
回想第一次进宫，那年楚昭昭十五岁，萧云祁受命接她入宫，那时的萧云祁还是一个身穿烟粉锦衣的少年郎，一个正当及笄之年，一个正是加冠之岁，一个目光无拘无束、激情如炽，一个兰枝玉树、冠绝寰宇。
楚昭昭低声轻叹，叶景湛心中了然，笑了笑，“叹什么气呀，你想你初入宫时十五岁，三年了，你如今还是十五岁，多好。”
楚昭昭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但也免不了白了他一眼，“这运气让给你，你要不要？”
一路走进大内，临近岁末，又是太后寿诞，宫里上下一片喜气。
硕大草场之上，华服公子朗笑声声，最为瞩目的当属太子赵邧。
赵邧今日一身绛紫织金蟒袍，头戴紫金束发冠，人模狗样的骑着一匹墨黑宝马。
楚昭昭半眯着眼，眼睛落在赵邧的身后的人，那人体型高大，比健壮的成年男子还要高，浑身脏污，脖子上套着铁链，像一只狗一样被牢牢拴住，满脸的痂狠血疤，看起来触目惊心。
“阿霓！”
这一幕刺红了楚昭昭的双目，本想奔过去，还未迈开脚，便被叶景湛拉住，叶景湛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时候。”
楚昭昭回头，猩红双目瞪着他，低声怒吼道，“什么时候是时候？我用死来换阿霓乃至南宁王府所有人的自由，这是萧棠与我的约定！”
叶景湛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昭昭，这么多年，你竟还没有看透萧家人的真面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