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啊！谁来评评理！还有王法吗！”
警察局外震天响的哭嚎声惊起路人的围观。
胡小眉披麻戴孝，拉着盖着白草席的板车哭坐在大门口。
“我的老母哟，才一天不见，咱俩就阴阳两隔了！天啊！你叫女儿心里怎受得了！”
女儿家如此凄惨的模样令人心酸。
离得近的大妈接话问她，“怎么了小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在警察局门口嚎叫，你娘哪能安息？”
胡小眉用手背擦擦眼药水，哽咽道：“大妈你不知道，我老母一向身强体壮，昨天还去卖西瓜嘞！”
“那怎么呢？”
“呜呜，昨天不知哪里得罪了警察老爷，竟缴走了我娘的西瓜车！吃饭家伙啊！我老母哪能甘心呜呜！”
“又怎么呢？”
“昨晚我娘偷偷拿了钥匙，出门去了，说是跟警察说说理，平时也交了摊费……谁知？谁知！”
大妈不是第一次当托了，见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按照原计划突然大掌拍了下大腿。
众人一惊，忙问怎么了？
“啊呀，今早咱县里的那条死人河是不是又……”
“是是，”一位白头发黑布衫的老人家一拍头，“捞上来是个老嬷嬷呢！”
众人又听小姑娘呜呜咽咽直喊天爷，这才恍然过来。
原是这女娃娃的娘昨天被收缴了吃饭家伙，晚上去警局寻个说法，没想到第二天人突然掉进河里没了。
“咱们这又落后，也没个什么监控，大桥附近的人家只说听到了警笛，其他也……”
胡小眉说着说着又哭嚎起来。
奇怪的是，警局里连个出来观望的人也没有。
胡小眉嚎得嗓子都干了，只能先停下喝两口水。
眼见这日头渐高，本不欲多管闲事的吃瓜群众好心劝她，“妹子，咱先回家，把老婆婆安生……”
胡小眉听到这话眼神一转，手心拍着胸口，“呜呜，我就是怕我娘不好安生，这不明不白的死了，冤啊！”
冤？冤什么？来讨债么？
明明盛夏蝉鸣，众人打着扇子，突然感觉身上一凉，汗毛都要竖起来。
有人顿觉胆寒，连忙走了，却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门房大开却无人的警局，再看一眼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可怜人。
这叫什么事？
但也有年纪大的明白事的人，上前把哭不动的胡小眉搀扶起来。
她耳边蓦地响起低语，“小妹，听我的劝，你这样的事光哭没用，先收拾了跟我走成不？”
胡小眉寻声望去，扶着她的是那个白头发黑布衫的瘦削老人家。
触发关键NPC了？
胡小眉屁股都麻了，看警局这无所谓的架势，她就是嚎到游戏结束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于是她顺从地推了板车跟着老人家左拐右拐进了一处偏僻处。
“叫我黄叔就成，你跟我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胡小眉将那早想好的台词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简单概括就是警察如何如何欺负老实人，直将人欺负死——
“妹子，你不说实话，我怎么帮你呢？”
胡小眉被黄叔笃定的语气一震，有些结舌。
“我…你……”
这年头NPC怎么突然敏锐了？不应是好糊弄的吗？
直播中的网友见她难得吃瘪乐开了花。
“哈哈哈，黄叔牛啊！想我丽姐骗了这么人第一遭滑铁卢啊！”
“丽姐懵了哈哈哈！”
“怎么这NPC跟那些诡异的警察同事一样？”
“楼上的什么意思啊？没懂。”
胡小眉也就愣了几秒，摆正心态，又临时换了种说法。
“你是说，”黄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警察逼死了你娘？还不认账？”
胡小眉适时露出黯然的神情，“我也想是意外…但直觉告诉我这不是意外……”
黄叔暗叹一声，她还是个孩子啊，没有确凿的证据，一腔悲愤之又无力，只能坐在警局前哭嚎。
可是，就算是有确凿的证据又如何呢？
“妹子，你若是听我的，就好好把你娘安葬了吧。”
“不，我……”
“你还年轻，还有未来，你若不追究此事，还有平安日子过。”
说罢黄叔就摆摆手不愿多谈的样子离开了。
胡小眉看着他的背影想，应该事有隐情，但自己不值得信任。
她转手拿出一件隐身衣，脚步轻轻，跟了上去。
黄叔来到一间破旧的棚屋下，走进门，里头乌泱泱地坐着些老弱病残。
“黄叔怎么来晚了，刚刚大伙还商量着去找你呢。”
他摇头摆手不提，只问候几个像是新添了伤的老人家。
一个中年妇女拄着拐杖往前几步，苦笑开口，“前些天李二家的闺女偷偷跑了，还没上车就给抓了回来，又是一通乱打，我一老妈子劝架也被生生挨了几脚。”
“冯大娘只是不平罢，平白遭人打也得忍气吞声着，合着咱们都拿他们没办法。”
“这些天杀的也忒恶毒，县里有几个好颜色的姑娘没有遭他们……”
不知是谁呸了一声，“畜生玩意，跟镇上的恶霸狼狈为奸，仗着我们年纪大，没力气么，我呸！给老子一把刀，看谁给谁开瓢！”
几个身体还算结实的老人家面露愤怒，握紧拳头，目光烁烁地看着黄叔。
“他们这样的行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咱们就老命一条，拼了又能如何？”
“当真是没人管么？政府呢？媒体呢？到底吃了他们多少好处？”
黄叔冷凝坐着，扫视几个跃跃欲试的人，“你们别忘了，两年前的小王是怎么死的。”
霎时，他们喉头一哽，耸肩低下头去。
要说当年也是他们太心急，以为找到个救星，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央求文弱的小王曝光葛县的处境。
那时小王意气风发，正义凛然地走了。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警察局说是开车掉进河里，被大水冲走捞不着了。
他们恐惧愧疚了两年，也被持续欺压了两年。
如今外面的世界都在发展进步，只有葛县这还有个土皇帝，许进不许出的。
可是为着他们的后辈，他们也要奋起反抗。
可是反抗二字说来容易，对于没钱没势的老百姓来说，他们求告无门，也无天梯可攀。
他们只能夜夜望天兴叹。
胡小眉躲在暗处听着，理清了政府，警察，媒体甚至是恶霸之间的关系。
要动摇其他几个捆绑利益体很难，但媒体却是个墙头草。
其实换个角度来说，葛县的老人们思维被迫停留在过去，一味只靠着直来直去的反抗来达到目。
但有时候，迂回前进也许更见成效。
她悄悄离去。
太阳正悬在人头顶。
坐落于中央大街的十字路口的政府办公楼门口，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又披麻戴孝倚着板车哭诉。
小姑娘不顾周围人的劝阻，控诉警察局的麻木不仁，控诉世道不公，最后硬是扯到她老娘不能安生定要寻仇之类的灵异鬼话。
这不是疯子吗？
最后出动了安保武力才将人“请走”。
没想到隔壁办公机构又响起哭嚎声。
又赶，她又换个地哭。
这撒泼一般的行径，心再善再软的人见了都要厌恶起来。
而直播弹幕已经猜到她要搞事了。
“阿弥陀佛，所谓那个什么不怕鬼敲门，请各位施主夜里洗洗干净。”
“干了这么些祸害事，鬼怪没有找上门也是奇怪。”
“上面的施主此言差矣，丽姐虽迟但到嘛。”
“哈哈哈一出好戏啊，榜一还在强制休眠，真可惜。”
“哎呦，游戏时间太长了，我都不记得这原来是二人对战本啊。”
“别废话，看丽姐耍花招就完事了。”
此时一家小媒体终于闻风赶来，见胡小眉这架势，他们心中瞬间标题都起好了。
就叫，花季少女卖身葬母，当街哭嚎没人要是为哪般？
没等他们靠近采访，花季少女突然五官狰狞，口喷鲜血，厉鬼上身般狂吼几声，在众人惊悚目光下身体抽搐不止，最后竟仰面倒地不起了！
这……这……
他们不由抬头看看刺眼的太阳，这青天白日的，怎会有人撞了邪呢？
不怪他们这样想象，那诡异景象，便是真鬼来了也要惊到。
“都愣着干什么？救人要紧！”
闻讯赶来的黄叔火速拨开人群，将胡小眉翻转了身。
他手才探上女娃的颈脖，就白了脸。
竟是——没气了！
他呆滞的视线不由落到女娃身后的板车上，上面躺着的是她不明不白死去的娘，而他怀里躺着的是刚刚还愤怒鲜活的女儿。
人命这么不值钱么？
胡小眉一身黑衣黑裤，戴着个黑帽子混在人群中，冷眼瞧着这大楼门口的惊惶混乱。
好戏已开场，高潮还没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