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比赛当天。
春风袭袭,草长莺飞,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准备蹴鞠比赛的草场上果然也如传言般热闹非凡,宫里闲暇的嫔妃们大部分都到了场,这日国子监也歇了课,给学习的皇子公主放假一日。
芸娇跟在萧霁野身后,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宫眷,这里的深宫娘娘们各个都穿得精致华贵,脸上妆容也无不秀美浓艳,不过,真要说亮眼的,当数坐在中间的两人。
只见其中一位身着大红色百鸟朝凤锦绣栾服,将近40岁的样子,但因为保养得当,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一派端庄雍容的模样,身边还有不少宫妃环绕,想来就是这中宫之主,王皇后。
坐在另一端的那人身着淡紫色纱绣孔雀南飞百鸟随的华服,看着稍小一些,30来岁,容貌极其娇艳明媚,偌大的后宫,嫔妃中竟难以有能跟她匹敌的存在,应该就是传闻深得皇帝宠爱的淑贵妃,蒋兰心。
而在朝堂上,备受朝臣追捧的皇子有两位。
一位就是太子萧淮衣,为王皇后所出,另一位就是背后蒋家的六皇子萧煜炎,为淑贵妃所出。
蒋家势大,又手握兵权,一直想要废太子立六皇子为储君,只是太子品学兼优德才兼备,没有任何被废的理由,因此,两方势力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深宫内院中,都是各种争锋相对,水火不容。
其实就不说别的,单从两位所坐的位子就能看出,一左一右,各自身边都有不少宫妃们环绕谄媚,虽然面上一团和气,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两人关系不好,不然也不会各聊各的了。
萧霁野让芸娇在旁候着,自己上前去对王皇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我儿来了。”
王皇后看到萧霁野后,便对他露出慈爱笑容。
王皇后以贤良淑德闻名,萧霁野的母妃早逝,将萧霁野养在名下,视若己出,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待人态度都是跟太子持平,也因为这件事,王皇后的声望再一次拔高。
“你的身子可还好?母后送过去的药照常喝着吧?”
王皇后将萧霁野拉到身边,就仿佛寻常母亲一般关切问道。
哪怕是亲生的太子,都没见她这般亲近过。
萧霁野冲王皇后笑了笑,他也像是寻常儿子待母亲一般,甚是亲昵,说:“母后送来的药儿臣一直喝着,只是劳烦母亲一直记挂孩儿了。”
听萧霁野把药都喝了,王皇后笑得更加宽慰了,说:“母子间说什么客套话?我儿身子好,母后就安心了。”
瞧着这出母慈子孝的场面,立刻有宫妃开始迎合谄媚,对王皇后说:“皇后娘娘宽厚仁慈,九皇子孝顺有加,实乃皇家之福啊。”
“可不是?”见有人开口了,其他妃嫔也不甘示弱,争先说道:“九皇子母妃早逝,皇后娘娘也能待九皇子视若己出,真真是难得。”
“皇后娘娘这等宽宏大度,真当是后宫之表率。”
“皇后娘娘就是我等学习的榜样。”
每次只要萧霁野跟王皇后在一块,宫妃们都会对两人的母子关系赞美不已。
这几乎都是惯例了。
虽然有谄媚客套的因素在里面,但不少人也是真心佩服王皇后。
毕竟萧霁野的名声可不好,在宫里就跟个霸王似的,脾气乖张暴戾,行事狠辣决绝,稍有不慎就是喊打喊杀,可唯独在王皇后面前,却乖顺无比,可见王皇后是把人放心坎上照顾的,否则这位霸道九皇子怎么会这么听话?
“……”
听着皇后这边争先恭维的话,淑贵妃有些不爽了。
她皮笑肉不笑了下,朝着王皇后那边说:“九皇子在皇后面前倒是少见的听话乖觉,不过平日里行事也太过嚣张了点?我朝以文治天下,九皇子戾气这般重,可不是好事,皇后娘娘,你可得多看着些才好。”
“……”王皇后淡淡扫了淑贵妃那边一眼。
不等她出声,萧霁野便回头对淑贵妃冷笑着说:“淑贵妃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朝虽以文治天下,但也不是软弱没有血性的,我宫里奴才不听话,出手教训一下又如何了?再说嚣张,六皇兄比起我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淑贵妃在说我跟母后前,要不先管教管教六皇兄?”
“你!”
听萧霁野这么说,淑贵妃顿时黑脸,对萧霁野怒目而视。
而这时王皇后又出面做和事老,她先侧目对萧霁野说:“霁野,不得无礼,淑贵妃说那些话,想必也是为了你好,你身为皇子,且听着便是。”
说完。
她又看向淑贵妃,端庄优雅道:“淑贵妃何必如此动怒,霁野少年人年轻气盛些那是常有的事,说话虽然爽直了些,但对你也并无不敬之意,咱们身为长辈的,对待晚辈自当多宽厚些才好。”
“呵。”
淑贵妃听王皇后这么说,似笑非笑道:“还是娘娘大度,我等学不来的。”
“学不来可以慢慢学。”王皇后微笑,“改天我让人送你两本佛经,你多诵读几遍,自然有新的体会。”
“……”
一听王皇后要送佛经,淑贵妃脸色更黑了。
谁要读什么佛经啊?
可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是要借此敲打淑贵妃,这一场暗斗,是王皇后胜了。
王皇后一番周旋调节后,嫔妃们再一次对王皇后的处事之道赞叹有加。
待那群宫妃们夸赞完,王皇后才笑着对萧霁野说:“霁野,打完招呼了,去找你几位哥哥们吧,别总是不合群。”
“是,母后。”
萧霁野再次对王皇后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芸娇跟在萧霁野身边,看完了那一出大戏,心头也对王皇后敬畏不已。
不过。
她倒不是觉得王皇后有多好,毕竟从萧霁野那儿她已经得知,这位看似人美心善的王皇后,实则佛口蛇心,萧霁野就是她在外树立形象的招牌,因为萧霁野越是对外嚣张无礼,就越是彰显出她的仁慈大度御下有方。
而且这位王皇后还惯会做好人,让别人做坏人,做坏人的也是萧霁野,谁要是对她不敬,就是萧霁野先冲上去跟人争执,等吵得差不多了,她再上去当和事老,这样一来,别人一地鸡毛,她却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能赚一个美名。
不愧是当皇后的,果然有两把刷子。
萧霁野并没有听王皇后的,去找他的几位皇兄,而是自个儿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他似乎感觉到身后的人的心不在焉,侧目朝芸娇看了眼,发现这个小奴才眼睛直瞪瞪地盯着一处,人却不知道走神到哪儿去了。
像是又有了什么坏心思,萧霁野故意步子放慢停了下来。
芸娇跟在他身后,因为走神,就直接撞了上去。
“唉哟!”
芸娇鼻子实实地撞在了对方宽实的后背上,她一时没忍住,疼得叫了出来。
下一秒。
小巧的耳垂就被萧霁野给拧住了,“小奴才走什么神?嗯?”
“疼,殿下!奴才疼!”
芸娇扑腾了下,手忙脚乱地想要拯救自己可怜兮兮的耳朵,好在萧霁野也没真想弄疼她,随即就松了手,只是提醒道:“往常走神就算了,今天这儿人多嘈杂,给我打起精神来,知道吗?”
“是,奴才知错了。”
芸娇揉着耳朵,怂唧唧地道歉。
“……”
萧霁野见被自己拧过的耳朵竟然开始发红了,看着惨兮兮的,有些意外,他也没多用力,怎么小奴才的耳朵就红成了这样?他的皮儿也太薄了吧?
或许是芸娇的表情太委屈,萧霁野竟难得地生出了一丝丝愧疚之感。
他轻咳一声,问:“弄疼了?”
“奴才不疼。”
芸娇闷闷地说。
萧霁野语气加重:“说实话。”
芸娇没辙,只能看他一眼,哼哼唧唧地老实回答:“疼。”
“……”
谁想。
只是简单一个字,竟让萧霁野心脏冷不丁地漏跳一拍,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小奴才貌似有点太娇气了,说个“疼”字,竟然都带着股撒娇的意味。
但转念一想,萧霁野又觉得见怪不怪了。
毕竟小奴才如今是个中人,身体都残缺了,有些行为女化也能理解。
为了防止自己瞎想,他转移话题道:“刚才在乱想些什么呢?主子停下了都没察觉。”
芸娇顺口一说:“没想什么……”
“嗯?”
萧霁野双眼一眯,声调加重。
芸娇见对方一副她不老实交代就别想走的架势,心里没辙,又朝四周扫了圈,确定周围没人后,便对萧霁野小声道:“那奴才说了,殿下不能生气。”
“呵,你还跟本殿谈起条件了?”
萧霁野笑。
芸娇无辜眨眨眼,跟萧霁野讲道理说:“奴才本不想说的,因为知道或许会受罚,现在是殿下非让奴才说,奴才又不想骗殿下,那说了后,殿下自当恕奴才无罪。”
“歪理一堆。”
萧霁野瞧着芸娇小嘴巴叭叭的样儿,忍不住失笑,说:“行吧,你尽管说,本殿恕你无罪。”
得了萧霁野的保证后,芸娇这才放心下来,她小声说道:“奴才刚才是在想,皇后娘娘真是好手腕,既能使唤动殿下为她卖命,还能赚一个母慈子孝的好名声。”
谁想。
话刚这么一开口,就被萧霁野敲了下脑门。
“哎哟!”
芸娇猝不及防,又疼得叫出声。
她捂着脑门,委屈地看向萧霁野,“殿下你……”
只见萧霁野剑眉一挑,带着两分傲气,纠正说:“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本殿为她卖命?这叫各取所需!本殿承她一个好名声,但与之替代的,是能在这宫里横着走的特权,她为了她的名声,太子什么待遇,本殿就必须是什么待遇,你以为别的皇子能有这么好过?”
芸娇没想到萧霁野这杀神还挺要面子,不肯屈居人下,于是她又走程序地赞美说:“还是殿下想的深远,是奴才浅薄了。”
“呵,口不对心。”
萧霁野看出芸娇还有别的话,道:“有什么直说,不必绕弯子。”
芸娇闻言,心里哼哼:要不是怕太直白你这杀神又发脾气,我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吗?
不过。
吐槽归吐槽,收敛了心神后,芸娇还是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道:“虽然殿下现在跟皇后互利互惠,但以奴才之见,皇后如今之所以给殿下的这些荣宠,是因为她受了多方辖制的缘故,殿下是她维持自己名声地位的重要筹码,可一旦太子登基,殿下对于皇后的用处,想必就不那么大了,到时候殿下在宫中的待遇皇后想给就给,不想给也能立即收回,若要避免这种后果,还需早做打算方为上策。”
其实芸娇这话说得都十分委婉了。
从皇后给萧霁野送的那些药就能看出,对方本就没打算一直留着他,只要撑到太子登基,蒋家威胁不到自己地位后,皇后第一个要除了的,肯定就是萧霁野了。
虽然萧霁野这个杀神坏得很,可如今她还是他手下的内侍,所以他这个当主子的,务必给她争口气,寻找机会给自己创造一线生机。
“……”
萧霁野倒不知道芸娇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只不过,听了她的那番分析,他对这个小内侍又不禁高看几分。
小奴才考虑的这些他如何不知?
起初时。
他也以为皇后是个宅心仁厚心地善良的女人,直到发觉她给他的那些补药是会让他性情狂躁易暴易怒的毒药后,他才恍然惊觉,他心目中一直以为的好母亲,其实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此后,萧霁野便暗自谋划,只为有一天,能将这些害他性命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可让他意外的是,这个有时候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奴才,怎么会如此通透?还想的那般长远?有这么一份敏锐洞察形势变化的本事,当初又怎么会那般轻易被人诬陷了?
萧霁野看芸娇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
芸娇被他盯得全身都有些毛毛的,怎么回事,杀神为什么这样看她?难道是她刚才说得太直白什么惹他不高兴了?
但她那番话也是为了他好啊。
杀神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能再对她动手吧?
就在芸娇怀疑萧霁野想要杀她灭口时,只见萧霁野忽然又展颜一笑,他对芸娇挑了挑眉,说:“小奴才想得挺远呢,放心,本殿还没那么傻,将自己的生杀大权交到别人手上,等这次蹴鞠比赛结束后,改天我带你出宫逛逛。”
!!
听到萧霁野说要带自己出宫,芸娇双眼登时亮得惊人,她欣喜道:“殿下,你说真的?”
见芸娇莹白的小脸上带上激动之色,整个人都快兴奋地跳起来,萧霁野有些忍俊不禁,他情不自禁伸手戳了下芸娇额头,说:“本殿用得着骗你个小奴才吗?”
“嘿嘿。”
芸娇傻笑,她来到这个离奇时空,终于能见识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了,因为开心,女孩儿眉眼弯弯,张口就对萧霁野奉承道:“殿下英明神武,殿下气宇轩昂,殿下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殿下!”
“少拍马屁。”
萧霁野嘴上这么呵斥,但唇角却一直是上扬的。
这个小奴才怎么油嘴滑舌的,就恨不得把好词全用他身上,真就是马屁成精了。
芸娇却信誓旦旦说:“殿下,奴才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哦?”
此言一出,萧霁野忽然眉梢一挑,嗓音转了个悠扬的调儿,他扫着芸娇,笑眯眯慢条斯理道:“这次是真心实意,看来以前说的那些好听的全是骗本殿下的了?小奴才,该当何罪?”
“……”
看着又开始找茬的萧霁野,卑微芸娇差点emo了。
萧霁野。
你可真是杠精本精啊!
这头,萧霁野坏心眼地逗着芸娇。
另一头。
几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瞧到了远处的萧霁野,一人开始冷笑,“太子二哥,亏母后待那老九视若己出,结果他倒好,宁可跟一个小内侍打趣,都不过来跟你打声招呼,这像什么话?”
说话的是三皇子萧玉祁,为异族所出,因为母族卑微,所以一直跟太子交好,十分攀附,简单点说,就是高级狗腿子。
“……”
听萧玉祁这么说,太子萧淮衣的目光不由得朝萧霁野的方向看去。
果真看到他正跟一个小内侍含笑打趣。
而那个小内侍。
正是当初他率先看中,点名到自己宫中的内侍,雲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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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有宝贝看书吗?有的话能不能吱一声?月月好寂寞,一个人都没有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