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陈明志讲，这里就是方皓的个人住所，一栋上下二层的楼房，后面带着一个院子，院子自带一个小厨房。
往后几天，她就在这里吃吃喝喝睡睡，方皓一次也没回来过，除了陈明志，也没见着其他人。
如果不是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昭示着烟火气，她一度以为她进入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尼姑庵里，清净，安宁。
陈明志除了给她送吃得喝得，很少打扰她。
但她知道，陈明志一直在这栋楼或院子的某一个地方，让她知道她不是真的一个人在这里，让她安心不少。
狠狠睡了几天，她终于从苦闷和阴郁中恢复过来，疲惫和烦恼也一扫而空，浑身充满了鸡血。
世界这么大，人生这么长，高考落榜算个屁啊？老娘就是不读什么劳什子大学，我有手有脚，总不至于会饿死！
一天早上，吃过陈明志在小厨房留过的早饭，她第一次出了院子，出去转了转。
不转不知道，一转吓一跳！
原来这栋楼就在她们一中的后门口！
江城一中是江城的‘最高学府’，红墙白瓦，古色古香，颇有些古代皇家书院的味道。
能进江城一中的，都是市里各个初中掐尖掐过来的头等生。
可以说，进了一中，相当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门槛。
所以，当她和妹妹戚钰相继考进一中的时候，朱老师的高兴程度可想而知，只是……哎…..算了，一言难尽。
一中的管理属于半军事化的住宿制，除了门卫森严的大门，这个后门常年是铁匠把门。
不仅后门紧闭，而且，后门的院墙上布满了带电的铁丝网，墙根下种满了两米多高的常青树，常年郁郁葱葱，密不透风。
学生们常年在大门口进出，谁曾想到一墙之隔的后校门竟是如此风景？
出了院子往前走几步，就是一条歌舞厅林立的街道。
大概是清晨的缘故，每家歌舞厅都是紧闭着大门，那些门也颇为不同，有的是高大的金黄色，有的是低矮的墨绿色，有的是宏伟的乳白色……
她第一次见着，原来门也有这么多讲究
除了一家门前挂着的展期呼呼作响，忘记关灯的广告灯来回闪烁，
整个街道都像是撅着屁股睡懒觉的懒汉，任由太阳刚刚挂起，也不愿睁开惺忪的双眼。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戚妙想，她高中这几年还真是一头扎进书堆里的书呆子。可如今却名落孙山，真是天大的讽刺。
想当初，知道她和戚钰一脚一后考进江城一中时，朱老师逢人便吹，走路带风，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两个女儿都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大概每个人都像木工手里的物料，都有不同的用处。
或许她真的不是读书的这块料，只是可惜了朱老师白高兴一场。
戚妙绕着墙根下走了一圈，正值暑假，校园里静悄悄的，除了几声啾啾的鸟鸣，仿佛那是一座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她叹息一声，无甚趣味地转身回到后街上。
后街里是别样的洞天和烟火。
她挨家挨户地看了看各家歌舞厅的大门，像一个巡查员一样，来来回回地巡视几遍。最后停在“皇朝”的大门口。
“皇朝”高耸的大门金碧辉煌，门头上依然闪烁着夜晚用来吸引客户注意的霓虹灯。放眼望去，鹤立鸡群。有点像….像方皓本人。
戚妙盯着大门，无声地笑了，同时更坚定了内心的决定。
她在街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基本上记住了每家歌舞厅的名字和门头的样式。然后往方皓的住所走。
她边走边在畅想着往后的生活……
“姐！”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
“戚钰？你怎么在这？”
戚妙不可思议地看着妹妹，她背着一个大书包，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斜斜地扎着一个看起来随时会掉下来的马尾辫，超大的黑框眼镜里，瞪着一双戚家独特的大眼睛回看着她。
“姐，你真的在这，我还以为有人骗我们呐。”
戚钰也是不可置信地来回左右看了看，最后眼光定格在戚妙的脸上。
短短几天不见，戚钰发现戚妙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变化。
貌似人清瘦了不少，最主要的还是她的神情。
戚妙比戚钰大一岁多，但她的个头，只到戚钰的耳朵边。
不知情的人乍一看，感觉戚妙更像妹妹。
但戚妙身上有种青春期过不去似的叛逆味，尤其是她一头板寸似的头发，几天不见，仿佛根根竖起。
她个头不高，可发育的饱满匀称，有种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味。
对这个个头比自己矮半头的姐姐，从小到大，戚钰却不敢有半点逾越和不矩。
“你怎么找到这的？”戚妙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静静地看着妹妹。
戚钰感觉一股压力迫来，小声道；“是…是有人送信到家里，妈妈….哦，不…..”
她突然想起来，姐姐生气的时候，一般都称呼妈妈为朱老师，立马改口道：“是朱老师让我来的。”
戚妙脚下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块小石子，哦，不，小石子应该一直在地上，只是她不小心踩上了。
她抬起右脚，一脚把小石子踢的飞了出去。
小石子沿着青石板的路，“当当当”地向前翻滚。
她不知道原来方皓有这么大的能耐。
看到一个陌生人就能调查到她家的信息，还让家人找上门。
戚钰看见戚妙变化莫测的脸色，惴惴不安地递给她一个纸条，“朱老师看见它就爆炸了，她说，你要不直接跟我回家？要不….”
戚钰在犹豫着要怎么重复妈妈的狠话。
知母莫若女，戚妙冷笑一声接道：“要不死在外面，对吧？”
戚妙接过纸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我最最尊敬的朱老师，别来无恙，世界很大，也很小，因缘巧合之下，贵千金屈尊在寒舍暂住，请速来接回，地址：江城皇朝歌舞厅。”
戚妙看完，向妹妹扬了扬手上的纸条，“你回去吧，你跟她说，她给的两个答案，我选择最后一个，也就是死在外面，请她老人家不用操心。”
说完，她越过戚钰，向院子里走。
戚钰急得直跺脚，“姐！你不跟我回去，会把朱老师气死的！”
“我死了，她还有一儿一女，正好凑个好字，免得多了我这一笔，累赘！”
戚钰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姐，即使你想气朱老师，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吧？你疯了吗？方皓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戚妙仰着头，淡笑一声。
“别以为你个头比我高，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是姐姐！这一点，你永远别想争过我！”
“无聊！谁想和你挣这个破姐姐？你知道自己是姐姐，还这么不靠谱？你爱回去不回去，我反正替朱老师来过了。”
戚钰说完，背着挎包，头一摔，迈开瘦长的细腿，走了。
戚妙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叹了一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没想到朱老师家的两千金都这么有个性！”
声音低沉沙哑，像那个歌手杨坤似的。
很多年后，岁月沉浮，一个人的夜晚，戚妙总会莫名其妙地响起这个独特的声音。
像微风飘过，栀子花下吹来沁人心脾的味道。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很玄妙，有的人倾尽所有对另一个人好，或许也不能得到对方的青睐。
而有的人，一眉一笑，举手投足间，就俘虏了对方寂寥空旷的心。
比如这一刻的戚妙就是如此，她仿佛是被那个磁性的声音电过，浑身没来由地一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