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皓逆光而站，像一根粗壮的电信杆一样，落日的余辉沿着他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他的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他抱着手臂静静地低头看着头顶几乎直到他胸前的女孩。
哦，不，他纠结着了一下下，那一夜的闪电之下，见过她令猴子和刀疤都留了鼻血的身材之后，说她是一个小女孩也不太合适。
此刻，她穿着他明显大了几号的衬衣，包住了臀部，倒像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休闲裙。
袖子太长，被她挽了好几道在手肘处，下身依旧是牛仔裤，运动鞋。
短簇着的金黄色头发根根竖着，令他想到经常来他“皇朝”厮混的不良少年。
可她一双秋波似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方皓想，这双眼睛跟朱老师可真像。
想当年，朱老师每一次的破口大骂时都是瞪着这样一双让他不寒而栗的大眼睛。
当然，从表面上看，当年的他可没被她吓倒。
她越吼，他就越拧着脖子跟她对着干，直到整个教室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
每一次的结局是，他被她赶出教室反思，她则气呼呼地返回教室。
只是，眼前的这双未被风霜浸染的眼睛里透着十足的好奇、探究和倔强。
就是那抹倔强让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戚妙仰着头，看着逆光阴影下变化莫测的脸，不服气似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我？”
要说戚妙认识他方皓不奇怪，在江城，大街上随便拉上十个人问，至少有七八个人认识他。
不仅是因为“皇朝”的名气，更是因为他方皓爱作、爱炫的毛病，“皇朝”的门口挂满了他的宣传画。
可她一个在校的高中生，当然，她这个高中生如今也毕业了，他怎么会认识她呢？
方皓的长腿支棱着他的身躯好像累了似的，他往后靠在门框上，抬眼，懒洋洋吹了一声口哨道：“我如果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知道她是谁，那我方皓不是白在这条街上混了这么多年。”
戚妙脸一红，低头支吾道：“我…我….也不是我把你从池塘里救起来的。”
方皓看见她的样子，有些好笑，这只野猫似的小蹄子居然还懂得谦虚。“说吧，你既然不回家，你想干什么？朱老师的女儿不都是要上大学的吗？”
“不！”戚妙决绝地抬起头。
可他们的身高悬殊得实在太厉害，她得使劲仰着脖子才能看见他的眼睛。“我要在你们‘皇朝’上班！”
方皓一愣，迅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就你？你来‘皇朝’当我们姑奶奶还差不多！”
“我要是姑奶奶，你就是姑爹爹….”话一出口，戚妙自觉说错了话，这哪跟哪儿？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瞬间，脸涨得通红。
“姑奶奶？姑爹爹？”方皓被乐得哈哈哈大笑，他看着她瞬间爆红的脸，继续逗道：“我方皓没有吃嫩草的癖好！更何况你是朱贞韵的女儿！”
他一边说一边直摆手，“就是借给我是十个雄心豹子胆，我也不敢！”
“哼！”戚妙看他笑的厉害，反而脸没那么红了，迅速反击道：“在这江城，不是谣传你方皓天不怕地不怕吗？原来就是这么一个怂货！果然谣言不可信！”
一听到“怂货”二字，方皓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大狼狗！
眨眼间，他收敛了笑容，一层寒冰笼罩周身，上前一步，出手如风地捏住戚妙的下颚：“你说谁是怂货？嗯？”
声音低沉暗哑。
戚妙心理一颤，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经常出现在同学们嘴里的，也曾经经常出现在朱老师嘴里的陌生男人。
她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阴晴不定，第一次感受到男人愤怒的威力。
但奇怪的是，除了胆怯，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涌进心理，像电流一样划过心房。
“你….你放开！”心理的最后一点自尊，促使她伸手拍打着捏住她下颚的那只手，“你捏疼我了！”
“你说谁是怂货？嗯？”他冷冷地又重复一遍。
“谁不敢收留我，谁就是怂货！”她不怕死地又怼上一句，睥睨着他。仿佛她比他更高一样。
两个人互瞪着……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精密的仪器，一定可以测出他们目光之间噼里啪啦的火光。
戚妙感觉下颚快要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鼻子一酸，瞪大的眼眶也酸酸的。
周围车流声不见了，街上促销的叫卖声不见了。
她只听到对面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方皓原本气得想捏碎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
他管她是谁的女儿！从小到大，谁敢说他是怂货，他就跟谁干到底！
他瞪着一双眼，恨不得把她吃了。
可不知道是离得太近，还是他妈的他鼻子太灵？他居然闻到了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没经过他的任何同意直接钻进了他的鼻孔！
一刹那，他像是被人用针尖戳破的皮球，瞬间松弛下来。
他手上微抖，还没想好找什么借口松手，他看见她的双眼雾蒙蒙的，心里暗喜，小女孩还是小女孩！
他放松了力道，由捏改为轻托，故意更低沉地问道：“你成年了吗？十七岁还是十八岁？”
戚妙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一把甩过他的手，同时，眼泪也流了下来，“你才没成年呢！老娘已经十九岁了！”
“哎呦！十九岁就当别人老娘了呀，那你为什么才高中毕业？嗯？”他故意低下头逗道。
“我要说我老娘忙工作忙学生，忘了自家女儿年龄你信吗？”
方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叠声地回道，“信！信！信！要说别人我不信，是朱贞韵老师我就信！你都十九岁了，那你还哭什么？”
“哭个屁！老娘眼睛瞪酸了！”戚妙抹了一把脸，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
一瞬间，她的勇气又回来了。老娘才不怕他！
可惜方皓看着高大，身材却很灵活，被他轻轻松松地避开了。
戚妙气不过，上前几步，左右开弓，可踢了半天，一脚也没揣上！
看着他全身上下白的一尘不染的白衬衣、白裤子、白皮鞋。她想，这人要是不会点拳脚功夫，她戚字倒过来写！
方皓看她发泄的差不多了，站定说道：“想留下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戚妙斜了他一眼，“在你说出三个条件之前，你得回答我，为什么你会认出我是朱贞韵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