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离开的第十天，方月西拿着信，失神地看向球场方向。
那个球场上，男孩子们挥洒着汗水，正在球场里穿梭，方月西似乎看到那个叫巴特尔的男孩，弯着腰，篮球在他的手下前后左右不停地拍着，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审视周围的“敌方”，寻找突围的机会。突然，他加快步伐，一会左拐，一会右拐，冲过两层防线，一步，两步，一个虎跳，转身投篮，篮球在空中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后，不偏不倚“嗖”的一声，中空式穿过篮筐！
“西西——”巴特尔回转身，朝她的方向挥手，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
方月西笑着，慢慢的，笑意退了下去，球场上那个幻影没了，变成无数个模糊的男孩的身影。
巴特尔是不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无法触碰的虚拟存在？
“西西，发什么呆呢？”林琛一屁股坐在方月西身边，网球包放到石桌上，拿起方月西的水杯，直接灌了一通水。
这半年里，林琛很少见到方月西。他有一场重要的国际网球比赛，林琛每天都要去特训，平时节假日还要去上海集训。
方月西看着被林琛含过的杯沿，心里不是滋味:“林琛，你怎么乱用我的杯子？”
林琛:“你是我女朋友，杯子算什么啊？你小时候不爱吃的菜，不都是偷偷放我碗里，让我帮你吃掉。我们还一个澡盆洗澡，以后我们接吻生……”
方月西制止他:“停停停，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还不是你非要赖在我家，连你爷爷奶奶都带不走。还有，我警告过你，我不是你女朋友，你别到处乱说。”
林琛满不在乎地又喝了一口:“好了，别像老婆婆一样叨叨，咦，这是什么？”
方月西正准备把信放进小背包，被林琛看到，她脸一红，把信快速塞进包里，起身要走。
林琛一眼就看到方月西脸上，有着不同以往的娇羞模样，只是这一晕娇羞红，并不是因他而起。
林琛拽住方月西的手:“方月西，他们告诉我，你和蒙古国交换生在交往，难道是真的？你对得起我吗？我才是你男朋友，你以后的老公!”
方月西甩开他的手说:“你有臆想症吗?你总说我是你女朋友，我承认了吗？我警告过你，我从来没把你当男朋友。你是我邻居哥哥，是我朋友，并不是男朋友。我怎么对不起你了？”
林琛:“以前，我跟别人说，你是我女朋友，你从来没反驳过！你那不是默认吗？哦豁，现在因为有了那个野蛮鞑子，喜新厌旧了？所以要站出来澄清了？”
方月西:“林琛，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要发疯行吗？你见到谁都说我是你女朋友，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问过我答应了吗？我顾及你的面子，没当面拆穿你，事后也警告你别再乱说，你还是乐此不疲，这能怪我吗？”
林琛:“西西，把信给我，你被人骗了!他肯定是看你家有钱，才接近你的，你们不会有结果的!蒙古国经济很差的，难道你想要过那种天天赶牛羊，捡牛粪的生活？快点，信给我!”
方月西躲了过去，冷漠地说:“林琛，你不要太过分，你知道吗？每一次你说我是你女朋友，你那一堆红颜知己，都要跑到我面前冷嘲热讽。她们觉得我赖着你，她们知道个屁!我的人生不是为了嫁给你而存在的！”
林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月西:“西西，你竟然说粗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野蛮鞑子都教了你什么……”
方月西:“林琛，跟他没有关系，我求你放过我吧，别老拿我当你游戏人间的挡箭牌。”
方月西趁林琛愣神的时候，转身走掉。
“混蛋——”林琛狠狠地把网球包往地上砸。
都怪这破比赛，自己老婆都被人撬墙根了，他还特训个屁啊！
周五下午，方月西走出宿舍，往平时自家司机停车的位置走，远远就看到林琛摆着一副悲伤样子，站在双方父母中间，等她放学。
方月西瞪了林琛一眼，小声骂着:“演员。”
林琛知道她在骂自己，挑眉得意地坏笑。
方月西被带到金沙厅，全程单方面被“批斗”。
在双方父母的嘴里，林琛的一票干妹妹，变成了林琛作为国际商务学生，应该具备的交际。方家父母甚至逼着方月西，交出那封信，给林琛一个交代。
方月西面无表情地把信拍在饭桌上，她脸朝外，看着窗外的池塘。
那里有一叶小舟，她和巴特尔曾在西湖划船。船很小，巴特尔太高大，方月西总担心掉湖里去。为了平衡，他们不能挨在一起。
方月西想，下一次，一定不要选择划船，还不如坐楼船，坐西湖的船公交，能和他并肩站一起赏湖景。
方月西收回思绪，看眼前的几位翻来覆去地研究那封信，拆文解字地讨论半天，确实没有什么露骨的情意。
林国栋讪讪地说:“这信也就是一般同学之间交流。小月西啊，小琛太在乎你了，你别生他气。小两口以后要多包容，我看啊，要不这个暑假，你们就把婚礼办了吧，结婚证再等两年，等你们到法定婚龄再补办一次 。这样你们俩也安心一点。”
我安心什么啊！方月西皱眉。
梁婵娟看看方月西，想了想说:“不行，月西太小，这个年龄生孩子对身体不好。林哥，还是等他们工作后，再好好办婚礼拿证。”
好吧，这是亲妈，小孩都想到了。方月西扶额。
张雨附和:“他们两个不着急，先让月西好好养几年，到时候阿姨给你报个孕前班，你和小琛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我们一定能生个完美宝宝。”
方月西无语。
林国栋拍拍林琛的肩膀:“你小子， 要好好待月西，别再惹她生气。月西长得漂亮，学习也好，乖巧又懂事，这封信算什么，以后还有更多男孩追求她，你得比他们更优秀，让他们看看，方月西的老公，就得像你这么优秀，才有资格。”
方朝刚慈祥地看着林琛:“蒙古的矿倒是挺多，他们属于内陆国，目前出口方也只能是中国，老毛子一直盯着也没用，他们根本没能力，林哥，要不我们也去蒙古投资矿，我看萤石矿市场就不错，就当是提前给小琛和月西，备下他们婚后的产业。”
林国栋:“这一块我也略有关注，前不久X华集团入股蒙古煤矿，出了协议风波，有传闻X华集团，有可能被踢出项目，或降低股权，我觉得还得观望观望，不能让他们蒙古人觉得，我们中国投资人人傻钱多。”
方朝刚点头，意味深长地对着方月西说:“蒙古男人哪里比得上小琛，很多都是让老婆养着，整天酗酒。月西，可别被蒙古浑小子的甜言蜜语给骗了。林哥，那我们先着手看看，那边投资环境怎样。”
整个饭局从批斗方月西，变成双方父亲谈生意谈投资，双方母亲聊化妆品和谁家小孩结婚生娃，婚礼怎么办的……
方月西筷子含在嘴里，几度失神，巴特尔，现在在干嘛呢？
她看着窗外的人影阑珊，似乎那个熟悉的高个子随时就会出现，朝她挥挥手，咧嘴一笑。
“这里的饭菜应该挺好吃的，如果你在的话。”方月西的眼眶湿润，紧紧地咬住筷子，小声又模糊地说着。
梁婵娟疑惑地看向她：“月西，你说什么？”
方月西摇摇头：“这些菜一点味道都没有。”
梁婵娟更疑惑了：“不是原来的味道吗？”
是夜。
回到家中，疲惫不堪的方月西洗完澡，懒洋洋地趴床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扎木合”三个字。
“扎木合，扎木合，扎木合，我的扎木合，巴特尔，我的巴特尔……”方月西看着满满一张纸上写的扎木合，把笔一扔，长叹一口气。
“月西，你睡了吗？”梁婵娟敲门。
方月西连忙把那张写满扎木合的纸，揉成一团扔掉，钻进被窝里。
梁婵娟开门走进来:“月西，你别装睡了，我都听到你的动静了。”
方月西尴尬:“妈，你怎么还没睡。”
梁婵娟淡笑:“当然是来给我心爱的女儿，做恋爱咨询指导。”
方月西:“你要是提林琛的话，就赶紧回去睡觉，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梁婵娟摸一下方月西的头:“不提林琛，那我们说说扎木合？”
方月西脸一红，钻到被窝里紧紧地闭眼说:“妈，我好累，我要睡觉了，你也睡吧。”
梁婵娟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你和林琛一起长大，早就习惯彼此在身边，难免有审美疲劳，所以你没有意识到，他对你有多重要。”
方月西不悦:“妈妈，不是说不要提林琛吗？我要睡觉了。”
梁婵娟不耐烦地说:“好，我不说林琛，我们说说扎木合。关于他的家人怎样？家里做什么的，平时和同学相处得怎样？酗酒抽烟吗？这些你知道吗？”
方月西眨巴着眼睛，转身面向梁婵娟:“妈，我们才哪到哪啊，还没正式交往呢！”
梁婵娟冷笑:“那不是正好断个干干净净吗？交不交往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现在郑重地问你，他回蒙古了，别说他是蒙古国公民，哪怕他是中国内蒙古的人，我们也不会同意你远嫁。你会选择他还是我们？你若是选择他，现在就开始跨国异地恋吗？还是等毕业后马上去外蒙，离开我们？”
方月西：“……”
梁婵娟表情突然严肃：“方月西，你真的会选择他，嫁那么远，离开那么疼爱你的爸爸妈妈吗？”
方月西心里闷闷的:“妈妈，求你别说了，让我静一静好吗？我很难受。”
梁婵娟唇角冷笑:“方月西，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在生活上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我实话跟你说，我和你爸爸只看得上林琛，他是没得挑的好女婿人选，除了他，我们不会允许你嫁给任何人。林琛，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最好现在开始，好好拉拢林琛的心。别再给我搞什么幺蛾子。”
方月西看着梁婵娟陌生的表情:“妈，你怎么了？为什么我只能嫁给林琛，高中的时候，我只想好好学习，但你却让我拿下林琛，把时间都用在和林琛谈恋爱上，我就是不明白，难道青梅竹马就非得在一起吗？我也可以好好学习，接管家里的事情啊。你们让我选了个冷门专业，让我尽可能的荒废学习的时间，只用来陪林琛，到底林琛是你儿子还是我不是你亲生的？”
梁婵娟听到这句话，眼睛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定定地看着方月西的脸:“我不想逼你，但是你不谙世事，看不清人心险恶。我们都是过来人，谁是良人我们一眼就看透。要不这样，我们打个赌，你大学毕业前这几年，不要主动联系扎木合，也别去蒙古找他。毕业后，你再做选择。”
方月西低吼:“妈，求你别说了！”
梁婵娟看着她，忽然拿起札木合的信，“嘶！”快速撕成碎片，往地上一扔，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关了灯，关上了门。
方月西呆呆地陷在黑暗中，她的心，也关了门。
方月西憋了许久的泪，终于流下来了，这么多天，她始终不肯相信巴特尔真的走了，巴特尔不是她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而是怦然心动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定。
这是她对这份感情最大的诚意。
可是，巴特尔跟她不告而别，他们除了那个地址，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现在地址也被妈妈撕了，如果直到毕业，他真的不联系自己……
方月西不敢想象巴特尔真的只是游戏人间，玩了她的感情？
方月西刚萌芽的爱，就在这一天夜里，被掐灭了。
她默默地在黑暗中捡起那些地上的碎片，抱在怀中，缩在被窝里，熬过那么黑那么长的夜。
宿舍里。
黄思思苹果沾了些辣椒酱，大咬一口:“我呸，他林琛那些所谓的好妹妹，当月西的面，给他投喂水果，他当我们都瞎眼瞎心吗？他自己啥样，他心里没点B数？月西，你也告状去啊，让他爸妈也训斥他。让你爸妈知道林琛是什么货色。”
汪晓燕长叹一声，摇摇头。
问题根源，根本不在林琛花不花心，方月西也不在乎这一点。
那个蒙古男孩走了，把她的心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