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雨飘摇，微光洒落，昏暗的屋子里夏茗沉沉的睡着，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苏幕凝视着面前的镜子，一张诡异惊悚的小丑脸谱，在镜子中的脸上活灵活现。
它似乎想笑，在嘲讽着什么，但细看过去，却又有些莫名的冷漠。
苏幕等待了片刻，没有得到脸谱的回应，于是他伸出右手，轻轻抚在了自己的右脸之上。
镜子中的自己同样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盖住了嬉笑的右脸，只留下了冷漠的左半边脸。
“有点意思，看上去和诅咒无关，这个脸谱应该更像是一种印记。”
苏幕放下右手，喃喃自语，随后沉默了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嘲笑道：
“为什么偏偏是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敢在帝都搞事情，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不知死活。”
苏幕习惯性的摸向自己的衣兜，掏出了手机，但当他打开了屏幕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洛城，手机里的号码也都不是自己熟悉的名字。
于是他瞥了眼还在沙发里昏睡的夏茗，悄无声息的移动到了卧室的一角，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歪？又怎么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许墨有些烦躁的声音，但苏幕并不在意，或者说早已经习惯了。
“我这儿遇到了点状况，还不清楚是什么东西，需要人手，你帮我查一下学院在帝都驿站的联系方式。”
“遇到了东西？是异族吗？我看你还是早点回来吧，当地的事就应该交给当地人解决。就你现在的状况，连普通的高阶异族都能轻易拿捏你。哦对了，帝都道院那位和你关系有些尴尬，啧啧，这可有些麻烦了。”
苏幕闻言默默无语，平静的回应道：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我是让你进前十就好，炼金材料到手，见好就收。谁让你跟人家学院大比的夺冠热门杠上了？脑子抽筋了？被人打个半残，躺了一个多月，现在舒服了。平时你小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没精打采的，怎么突然在那个破比赛上豁出去了……”
“奖品也就一般，要是私人恩怨，你也不能明面上针对人家道院的天才啊。我们可以暗地里……”
苏幕沉默不语，静静的听着电话对面的中年人絮絮叨叨，依稀伴随着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片刻后，许墨才长出口气，坐回来接着说道：
“学院在帝都的驿站原本有两个，但其中一个好像失联了很久了，只剩下一个还在运行，你去长宁街青木胡同33号，找程渊，顺便帮我问问他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还，我这边还打着借据呢。”
苏幕闻言一愣，有些错愕的眨了眨眼睛，甚至忘记了学院驿站会失联的惊人事实，转而追问道：
“这世界上，还有人敢欠你的债？”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传来了一阵不甘的声音：“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炼金术士。”
苏幕听着耳边电话被挂断的声音，摸了摸鼻子，将手机甩在了一旁的床上，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
其实许墨是学院在洛城的最高负责人，而自己不过是他手下，负责洛城一处驿站的打工仔而已。但不幸的是，许墨刚刚上任不久，除了自己以外，洛城还没有设置其他的驿站。
所以现在整个洛城，只剩下了他一个光杆司令，听说他一直在跟学院申请助理，不过考虑到他“名声在外”，大概率是没什么指望了。
“你跟谁打电话呢？”
卧室房门被轻轻推开，夏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扒着门框探出脑袋，看向苏幕。
“一个朋友。”
夏茗越过窗边的男生，看向窗外阴霾的天气，风雨交加，干净的玻璃上水流不断地流淌。好像很多东西都和以往一样，屋子里和往常一样安静阴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好像心安了些许。
“你不是在拍戏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屋子里的男生慵懒的倚在床上，漫不经心的对着夏茗问道。
“杀青了，我和李姐商量了一下，公司打算放我几天假，休息休息。”夏茗打了个哈欠，看起来精神恢复了不少。
“吃饭了吗？出去吃点东西？”
“好，你想去哪吃？”
“你知道长宁街吗？”
“长宁街，那有什么吃的吗？没什么印象，不过附近倒是有个很出名的马戏团，你以前还在那里打工来着。”
“……是啊。”
苏幕眼神闪动，撇了一眼手中的老式手机，他平常会用另一个夏茗送的新手机联系别人。
而这个老手机，被用来记录一些重要的事。
上面只有存了两个号码，一个是夏茗，另一个他却没有任何记忆。
或者说，“剧本”里没有任何记录。
在手机上的记事本中，最近一条是：
十二月三十日下午三点，夜声马戏团，中央大厅，脸谱会议。
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的记忆，超出了“剧本”的范畴。
…………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苏幕和夏茗打车来到了长宁街的附近。
夏茗用帽子和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苏幕依旧是简单的运动服，戴着黑色口罩，撑着一把纯黑色的雨伞。
苏幕径直走到街道里面，四处环顾着，寻找许墨提过的青木胡同33号。
夏茗倒也不在乎苏幕在找些什么，低着头一只手玩着手机，躲在他撑起的雨伞下，带着白色的耳机，将自己和外界隔绝了起来。
长宁街说是街道，实际上只能勉强算得上帝都的边缘范围，倒是离帝都美院的大学城比较近。
整体的建筑风格有些复古，路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除了街边一些常见的小店，最显眼的建筑应该就是街道中心位置的夜声马戏团。
夜声马戏团能算得上是这里最出名的地方，虽然地处帝都范围的边缘，但名气确实不小，哪怕是雨天，人气依旧很旺，许多美院的大学生都会在休息的时候来这里逛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偶遇个名人什么的。
夜声马戏团和它的名字一样，一般只有在黄昏后才会正式营业，而且到凌晨前一定会散场，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客人。
苏幕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以前就在这个马戏团里打过一段时间的杂工。
两个人在街道里面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家有些老旧寒酸的面馆之前。
苏幕犹豫了一下，在夏茗有些疑惑的眼神中，轻轻的推动了面前的木门。
“嘎吱~”
木门向里缓缓敞开，没有想象中的灰尘飞扬，反倒是一道温暖的灯光从门缝中透露了出来。
苏幕收起雨伞，拉着夏茗走进了面馆。
和外面寒酸破旧的样子有些不同，面馆里面异常的干净整洁，而且并不拥挤，简约的木制地板，头顶的吊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微光，整个面馆出乎意料的整洁温暖。
就是放眼看过去，摆放整齐的椅子上没有一个客人。
“老板？是歇业了吗？”夏茗对屋子里的环境有些意外，对着面馆里面呼喊了一声。
片刻后，面馆深处的木门被轻轻推开，走出来了一位……看不出性别的年轻人。
那位年轻人大约二十余岁，身高也大约一米七多，过耳的头发被束在脑后，露出一张……很难以形容的脸颊。
吹弹可破？冰肌玉骨？俊秀？妖媚？
好像每个形容词都很贴切，但好像又都差点意思。
但毫无疑问的是，面前的年轻人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甚至说美的有些虚幻，不真实。
就像童话中描绘的一样，发丝如乌木墨黑，肌肤胜雪三分白，朱唇皓齿。
如果是男生，总会觉得有些过分的秀气，甚至有些媚态，特别是眉心还点缀着一粒鲜红的朱砂痣。
如果是女生，又会觉得好像有些英气、清爽。像古代小说里描绘男扮女装的大家小姐一样。
“妖怪吧？”
夏茗看着走过来的年轻人，有些愣愣出神，正常人能长成这副模样吗？不能吧？是不是深山里修炼了多少年的妖怪？下山为了偷吃人心？
就像是聊斋里面的那样？
苏幕感觉到自己的右胳膊被轻轻拽了拽，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好意思啊，外面雨下的有些大，以为没什么客人来着。”年轻人有些腼腆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年轻人的声音倒是很干净浑厚，应该是男生的声音，声音和样貌结合在一起，苏幕才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应该只是个有些瘦弱，长得有些过分“美”的男生。不过能做一个驿站的负责人，本身有些奇特也很正常。
“你们先坐，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男生腼腆的笑了笑，看上去有些举足无措，似乎并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有些内向怕生。
苏幕拉着夏茗坐下，然后把点餐的任务甩给了她，转头对着男生问道：“程渊，程师傅不在店里吗？我家里的长辈让我顺路过来看看他，顺便问些私事。”
夏茗正皱着眉头犹豫点些什么，听着苏幕的话指尖一顿，她当然清楚苏幕和自己一样都是孤儿，但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接着看自己手中的菜单。
而男生闻言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回应道：“师父上个月就离开帝都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过师父的老朋友我应该都有些印象，你是？”
“苏幕，许墨许师的学生，程师傅和许师是老同学。”
“哦，我有些印象。”男生皱着眉自言自语了一声，然后坐在苏幕对面的椅子上接着说道：“我叫沐青，很小就跟师父生活了，不过还没有正式入学，还只算是旁听生。”
说到这里，沐青突然一顿，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有些慌乱的撇了一旁的夏茗一眼，然后看向苏幕。
苏幕倒是并不在意，也不觉得夏茗有那个脑子猜出来学院的事情。
他只觉得对面的沐青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栀花香气，并不浓郁，但却让他有些不适应的皱起了眉头，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
男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呢？身上还带着一股干净的香气，总让他有种背后发寒的感觉。
沐青看苏幕并没有在意，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接过菜单，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匆匆走回了面馆深处的木门里。
夏茗看着沐青离开的身影，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他真好看的，我觉得要是李姐见过他，绝对不会放手，绑也要绑回公司。这家伙要出道了，肯定不得了，哪怕男扮女装，我也觉得比不上他。”
苏幕闻言点了点头，觉得夏茗说的没错，他刚刚扫了一眼沐青的脖颈，没有发现明显的喉结，男扮女装绝对没什么人会怀疑，就是胸有些平坦，但这也没什么，因为夏茗也没那东西。
夏茗察觉到苏幕扫过来的视线，微微一想，瞬间便跟上了他的思路，不过没有发火，只是面无表情的拿起手机，转过身子背对着苏幕。
不久后，沐青端上来了两碗面，放下后，给苏幕打了个眼色，看到苏幕摇了摇头后，便退回了面店深处。
苏幕只是觉得既然许墨口中的程渊不在这里，沐青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有时候并不是人越多越好，沐青那长相，还有明显有些社恐的样子，或许会填不少麻烦也说不定。
于是两人安静的吃完了碗里的面，但在夏茗结账的时候，苏幕却看着店内的镜子突然一呆。
镜子看上去很普通，镜面里的自己也是正常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小丑脸谱的痕迹。
“怎么会呢？”苏幕有些疑惑，在他来的路上，明明镜子中的小丑脸谱都没消失过，而且除了自己外，夏茗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是驿站的特殊作用？还是印记已经消散了？”
他还没有想明白，便跟着夏茗走出了面馆。
“时间还早，我们去马戏团碰碰运气？说不定有机会进去看看。”
苏幕没有抗拒，只是无奈的回头对着沐青点了点头，便撑起雨伞，走入了雨中。
而沐青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轻轻的松了口气，慢慢的将面馆的木门关了起来，然后从里面……锁了起来。
温和的灯光下，沐青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收起用过的碗筷，然后径直的走向了面馆深处的木门。
脚步轻快利落，没有了在苏幕两人面前的紧张和局促的感觉。
她推开里面的木门，木门之后隐约好像有什么人影闪过，然后传出了一阵软软糯糯的女生的声音，语气有些无奈。
“师父啊，学院来人了，是许墨的徒弟，长的还挺好看的，嘻，不知道是不是来要账的，被我打发走了。”
“你也不能总躲着人家啊，不是什么事都能躲过去的。”
“唉，你说学院驿站干什么不好，您非要开间面馆，我哪会做饭啊？方便面都煮不好，还得偷偷点个外卖，怪尴尬的。”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呢？怎么就总喜欢躲着我呢？”
“我又不会真的……杀了您啊。”
木门轻轻推开，沐青瘦弱的身影低头俯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而屋子的另一侧，挂着一面干净的老旧镜子。
镜子里映射出沐青的身影，而她此时的脸上却诡异的带着一幅让人寒颤的小丑脸谱。
脸谱精致而华丽，却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男子，剑眉星眸；一半是女子，妖媚娇艳。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沐青缓缓转过了头来，对着空无一物的门口，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师父，您这是要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