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
“叮铃,叮铃。”
酒馆的门铃被打的碰撞不断,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被门口的保安强硬的拖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
“快滚,快滚,没钱还来喝酒。”
保安冲着地上的男人啐了口唾沫,满脸鄙视。
“没钱?!你这是看,看不起人!我堂堂高世祖,能拖你这点钱?!”
男人不服的站起身,酒嗝不断,那张略有些俊秀,却因为酒精而通红得脸,竟莫名有些滑稽。
“就你?还高世祖?高世狗吧!”
保安嗤笑了声,转身摇了摇头,跟着身边的同事说说笑笑,打开门,便又是一阵叮铃声,似是在嘲笑地上的男人有多狼狈。
“呵,”
男人苦涩的笑了笑,拎起酒瓶,踉踉跄跄的开始漫无目的的走着。
“我心有忧不可解,我心有愁不可观,长风借我八千里,便跨万洲见真我,见真我啊……”
此时距离两点,还有一分钟。
路灯早已亮起,昏黄的灯光打在柱子旁的垃圾堆旁,一只浑身漆黑的野猫正趴在其中,慢慢啃着刚叼出的鱼骨头,满身惬意。
“叮。”
凌晨两点。
时钟缓缓敲,笑声轻轻绕。
“嘻嘻。”
倏然间,无数迷雾在这一刻笼罩在城市上空,所有电力设备彻底失灵。
树叶漂浮,车辆静止,行人止步,在这一刻,这座城仿佛被无数水流封闭,一股无法言说的窒息瞬间包裹住所有人。
但只有一个人依旧步伐不停。
高世祖。
这时的他身子晃晃悠悠,下意识的拿起手中酒瓶,仰头准备痛饮,却发现手中的酒早已喝完,一股子无名气顿时便涌上心头。
“***的,现在居然连个破酒瓶都能欺负我了啊?!你凭什么没有酒,老子买你就是喝酒的,你没有酒,老子他妈的买你做什么?!”
他举起酒瓶向着地上狠狠掷去,但酒瓶却突兀的漂浮在空中,惊得他微微一愣。
“诶,奇了怪了,这是什么他妈的原理?”
男人看着酒瓶有些奇怪,正准备上手摘下,耳边却突兀的传来一道空灵声响。
“渴求力量吗?想要别人祈求你吗?想要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跪在地上血流满地吗?或者,想要成为神明吗?”
鬼魅,空灵,却又带着股混沌中的腻感,将高世祖仅剩的感知彻底蒙蔽。
“我要力量,我要成为神,”
他头垂下,低声呢喃,
“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在我的脚下匍匐。”
“嘻嘻嘻嘻嘻。”
一瞬间刺耳的笑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涌来,直要把人耳膜刺破。
“那么,契约成立。”
“叮铃……”
“喵!”
树叶飘落,电力恢复,路灯忽明忽灭,给这座寂静的城市平添了几分诡异。
而路灯旁的垃圾堆上,徒留一滩血迹,与地上狰狞的鬼脸字符。
没有人看见,在极其隐蔽的角落,血液缓缓流动,刻出一行字……
“欢迎来到……”
神之所。
凌晨两点半,伯克涅学院。
一间装修的金碧辉煌的大厅内。
“刺啦。”
伴随着一声开机音效,尘封多年的老式微端再次被打开。
“滋滋,滋滋,正在连接。”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大厅里回响,一座座水晶灯应声亮起。
灯光明亮,但装修的金碧辉煌的大厅内,却只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
很简单的实木,甚至都不是很新。
桌面上有斑驳的刻痕,陈旧的不算很漂亮却顺眼的笔迹。
与大厅里到处都是嵌着水晶的吊灯,镶着各种名贵玉石的墙壁比起来,就好像一只土猪进了城,窜到了人家精挑细选才种下水灵灵大白菜的菜地里。
即使不做什么,但只是一眼看上去便令人觉得格格不入,好似拉低了整个厅内其他物件的身价。
大厅里开了两扇落地窗。
有两位老人坐在落地窗前,靠着背后陈旧的办公桌,静静的听雨。
不知为何,即使是狂风暴雨,雨水却根本进不了厅内,好似窗外遮了一层膜,挡下了所有凄苦悲凉。
“又下雨了。”
不知过了多久,靠在左边的那位老先生还是开了口。
左眼的单片眼镜,带着坠链,一身考究的大褂,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本该是读书人的装扮,此刻却跟身边那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老先生坐在落地窗前,靠在办公桌上,毫无形象。
“是啊,又下雨了,”
不修边幅的老先生静静看着窗外,轻声应答。
“这么大的雨不常见。”
“是不常见。”
俩人愣了愣,转头对视一眼,继而笑出声来。
左边的老先生伸出手,笑着虚点了点对方,摇头道:
“你啊你啊,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你江独山个老匹夫懂我。”
“嘿,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嘛叫老匹夫,你傅瑄可不跟我一样老?”
“哈哈哈哈老了老了,是老啦!”
傅瑄笑容满面,伸出手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
江独山冲他翻了个白眼,打掉他的手,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靠着。
傅瑄倒也不生气,默默的收回手,认识几十年了,脾气早就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摘下眼镜,散开长发,面带笑意。
“还记得当年啊,我们几个人,一人带着把剑就说要去荒外屠神,结果后来都出了城了,还是被江老师给一人一脚踹回来了。”
“你这废话,”
江独山转过头,一脸嫌弃,
“当时如果不是你非要带着格若夫跟我们一起去,我们能被我老爹给踹回来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记得当年江老师给我们踹回来了之后,回学院还追着你打,你们俩跑了几乎半个学院。”
“哪止他啊,你看看你家那个格若夫,那可真是跟我老爹一条心啊,”
江独山摸了摸下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我老爹在后面拎着棍子追我,格若夫好玩似的也飞来飞去跟着撵,最后要不是我跳了星湖,估计我屁股当时都开花了。”
傅瑄笑容更盛,
“毕竟当时是你先提出来要去屠神的,江老师不揍你揍谁?”
“你们当时都同意的啊,追着我打算什么。”
江独山板了会脸,也突然笑出声。
“日子过得真快,”
他笑着叹了口气,轻轻唤了声,
“格若夫。”
“吼!”
一双明亮的青色竖瞳在落地窗外眨了眨,伴着轻轻的吼声回应着老人。
“是啊,想不到当年的诺克团只剩下我们俩了,”
傅瑄叹了口气。
窗外忽然再次传来轻轻的低吼声。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然后大笑起来。
“还有格若夫,还有格若夫。”
竖瞳闪了闪,好似心满意足,晃动着消失。
“过去了几十年,大家都死光了,”
江独山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恍惚,
“就连我那个不可一世的老爹也是。”
“是啊,当年老师走的时候还在念叨,”
“念叨什么?”
傅瑄转头看向江独山。
“他一直对你有愧。”
有愧?
江独山愣了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回事。
老子打儿子他一直觉得天经地义,即使是现在已经近百的年龄了,他依旧觉得天经地义。
但傅瑄这么一说却让他呆住了。
真的有愧吗?
“老师临走时一直在说,他对不起你,那场觅王谷之战,如果不是他强硬的让你去补上最后一击,你也不会被璇玑临死前的搏命一击砍断了腿。”
雷声轰然炸响,闪电奏出疾光,江独山面前一对金属拐杖泛着森森的寒光。
他低下头,罕见的沉默。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江独山才再次抬起头,面色平静的看着傅瑄。
“他最后的预言是什么?”
“神谕,”
傅瑄站起身,带上单片眼镜,扎起长发。
他年轻时就长相俊逸,如今虽然已是近百的人,但年少觉醒却让他此时看着只有五十多岁而已。
窗外炸雷七层骤起,暴雨疯狂的击打着格若夫的膜翼,发出如同敲击在铁板上的声音。
“将有神降临世间,携众生之怒,贯穿天地,撕裂一切。”
“比帝俊还要……”
傅瑄轻轻点头,面色平静。
“如同神的怪物。”
他们转头看向屏幕。
在那上面,少年面容冷峻,眉目却又带着抹与气质不相符的温柔。
秋晅。
“他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