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学武打发身边几个手下:“去,把砖窑里的人都叫出来,站外面等着。”
又指着杨潇嘲讽:“你不是说砖窑马上要塌吗?如果塌不了,我把你打清醒,免得你妄想症加重,到处嚷嚷天会塌下来。”
“你爸的工钱,到年底了也不结。”
路学武骂完,眼睛看往砖窑方向。
他的那几个手下,大声呵斥着把砖窑里的人赶出来。
“路哥,人都出来啦,也没见砖窑塌啊,杨家这小子死定了啊,哈哈……”
朝这边喊话的人,还没笑完,轰隆一声,中间的砖窑一声巨响,顶子整个塌陷下去,旁边站着的一个人没跑远,被溅起来的砖块砸伤了脑袋。
路学武站在平房前面,惊得下巴掉地上。
他死没命往前跑,边跑边大声喊:“躲开,躲开啊!”
他跑到脑袋砸伤的民工跟前,看他没大事儿,又跑到其他人跟前,一顿扒拉,确定砖窑里的人都出来了。
他又转身跑到杨潇跟前,抓住杨潇两个肩膀使劲儿摇。
“杨家娃娃,你怎么知道的?快说!”
“放开我!”
杨潇耸耸被路学武摇散架的胳膊,他脑子里快速燃烧,得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把我爸工钱结了,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路学武这会儿吓得腿肚子打颤,就刚才那一下,砖窑里的三个人立马被砸死。
杨潇不来挽救局面,三条人命就没了。
砖窑塌顶,花不多几个钱就能砌起来,但三条人命,两百万不一定能摆平。
路学武能不后怕吗?
“杨家兄弟,说清楚,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你先结我爸工钱,我再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好,我现在一分不少结了你爸工钱。”
村霸的胳膊搭在杨潇肩膀上,难得一次好说话,把他拉进平房办公室里。
一沓红艳艳的钞票拍在杨潇眼前。
“数清楚,你爸从四月份开始干活干到今天,七十个零工,本来只有四千二,但我凑个整数,五千块,怎么样?”
杨潇拿过五千块钱,穿的是半袖和中裤,没兜装,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塑料袋,五千块钱装进去。
“我爸的工钱,拖欠了四个月不结,你还说多给我八百块?这年头,拖欠民工工资是违法,我去县城给劳动局反应情况,有你好受的。”
路学武黑脸呼一声垮下来。
“杨家娃,刚才一个路哥两个路哥叫,现在直呼我大名了?我大名是你呼的?你老实交代,你怎么知道窑顶会塌?”
杨潇已经想好了怎么解释。
“今天中午,我在瓜棚里睡觉,梦见这个点儿,我爸被砸死了,梦境里真真切切,有一个人叫张长林。”
“我爸今天不是回去了吗,我问他,是不是有个叫张长林的人和他一起钻砖窑,我爸说是有个人叫张长林。”
“我就觉得这事儿铁定会发生,我就骑着车子赶紧过来,结果呢,你不也看到了吗?”
路学武盯着杨潇看了一分钟。
这小子果然是读高中读傻掉了撒癔症。
塌了的砖窑,是杨国忠钻的砖窑。
因为杨国忠讨要工钱无果,心生怨恨,破坏砖窑泄愤。
杨国忠回到家,告诉他家里人,他在砖窑上做了手脚,今天肯定塌顶。
他儿子也就知道了砖窑塌顶。
他爸又打发他赶紧来砖窑,把张长林喊出来。
路学武认为,绝对是这种情况。
好你个杨家娃,编那种谎话,你当我路学武没上过学?
路学武猛然反应过来,立马后悔了给杨潇结五千块钱。
但杨潇趁着他发愣的时候,一转身从平房里出来,骑上自行车就跑。
等路学武反应过来,杨潇骑着自行车已经出了砖厂大门。
杨潇认为,路学武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他会把这笔钱抢回去。
他想得没错。
路学武一声怒喊,打发他手底下的司机开动小车,拉着三个壮汉追了出去。
但是,杨潇没走杨梢沟河湾里的大路,他把自行车推进路边的包谷地里藏起来。
然后沿着包谷地里面的田埂往回跑。
河湾里大路上,看不见杨潇骑自行车的身影。
本来,他脚脖子扭伤严重,六十里杨梢沟田埂路,走一遭很费劲的。
但有狗妈开的独特膏药在脚脖子上敷着,冰凉透骨了一个多小时,又热乎乎火辣辣了一个多小时。
现在,脚脖不但一点儿不疼,跑起来还有脚下生风的感觉。
他听见一辆小汽车从河湾里开上去,立马意识到,路学武追他。
他们极有可能追到杨家湾,追到家里,非把这五千块钱夺走。
这样下去不行。
杨潇捡起脚下几个拳头大的石头,从包谷地里斜刺出来,站在田埂上,看见河湾里黑色桑塔纳迎面扑来。
杨潇咬咬牙,捏紧石头,呼一下朝黑色小车挡风玻璃甩去。
咣当一声,车玻璃上砸出一个大雪花。
黑色桑塔纳轿车猛往左打,侧翻进了旁边的沙坑里。
杨潇撒丫子往回跑。
车里的四个人骂骂咧咧,艰难往出爬的时候,杨潇已经跑出去老远。
杨潇以为,砖瓦厂死三个人的事故被他阻止后,黑老板会给他奖励个万儿八千。
但黑老板的影儿都没见着。
砖厂的实际负责人,是路学武这个混混村霸。
这个混蛋还想把他爸的五千块工钱抢回去?
杨潇砸了他的车玻璃,小车掉进了路边的沙坑,一时半会他们追不上来了。
不到八点,杨潇已经进了自家村里。
一肚子忧愁又泛上来。
他爸的五千块钱是讨回来了,但他爸的自行车丢到六十里外的包谷地里了。
他爸能不骂他?
又扔了一石头把人家小车砸进了沙坑里。
路学武能饶他?
肚子饿。
不管那么多了,先吃饱肚子再说。
“妈!妈?”
他妈从屋里出来,骂一声:“哇哇哇叫魂呢?”
“你这是咋了,身上乌漆麻黑跟着了火似的?”
杨潇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扔给他妈,
“我爸的工钱,五千块,收好了!”
“你爸的工钱?你咋拿着?”
杨潇嚷嚷:“饿死了,给我舀饭呀!”
中午那会儿,有一半午饭被狗妈吃了,他没吃饱。
跑一趟砖瓦厂帮老爸讨回工钱,来回差不多一百里路。
半锅面片,杨潇吃掉了多一半,没吃饱,不敢吃了,老爸回来还要吃饭。
黑色塑料袋里的五千块钱,被杨潇妈掏出来一张一张数。
他妈脸上绽出笑脸。
“潇,你上大学的学费不愁了啊!你看你爸,搞副业打零工也能挣来五千块。”
杨潇嗤鼻。
要不是杨潇能听懂狗子话,这笔钱赶年底不一定能要回来。
他妈把手里的钱还没数完,就听杨国忠谩骂的声音从大门口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