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在是蓝色,其中夹杂着火红,那是黄昏的余晖。
黄昏之下,映目而来的是一片辽阔的平原。
在那平原之上有着一座高大的城池,被夕阳的余晖染上颜色。
这是一处大城,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岁月。
其外围的城墙上面露出斑驳的痕迹,散发着沧桑,显露着自己的年龄与经历。
城墙上,三三两两的士兵,靠在一起,互相聊着哪家姑娘如何如何,口中不时发出向往的笑声。
城门下,不时有行人、商队出入,来来往往,喧嚣异常。
虽是夕阳,但天气却如同晌午一样燥热,使得人们都咒骂着老天,只有那不时的微风,才能让人微微的停止嘴中的咒骂。
“嘿!!”
此时,喧嚣的城中的某一个院子里却是与城中喧嚣截然相反,安静的院子中,只有着一个约莫十八九的年轻身影正在奋力的挥着斧子劈着面前的柴禾的声音。
“呼!终于完了!”
安自在劈完最后一块木头,将它摆好,站定身子抹了抹汗,长呼了一口。
“自在,如何了?”
突然,一道声音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那是一位身穿麻衣,满手厚茧的老者。
听到这个声音,安自在连忙转身,抱拳低头,说道:
“禀告师傅,我已完成。”
安自在的口气十分尊敬,同时也十分惶恐,就仿佛面前的发出声音的老者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唉!你知道为何你入门了数年,我只教了你基本功,却未曾传授过你一招一式吗?”
麻衣老者看着面前这个弟子,发出了一声叹息,背着双手问道。
“弟子….不知。”
安自在低着头,身形更矮,他的脑门冷汗滑落,心中不知道面前的麻衣老者要说什么,愈发惶恐。
“你怎会不知,只是你不想说罢了,唉!罢了罢了,我寿元不多了,今日便传你我手中真正的刀法吧。”
麻衣老者看着安自在的样子,心中是无奈至极。
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胆小、自卑。
本来说磨炼几年,但没想到,几年如一日,性子还是如此。
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什么后,才会真正转变吧。
就像以前的他一样。
“随我来吧!”
言罢,麻衣老者背着手,带着安自在来到了院子的另一处。
那是一处小型的演武台,但上面却只摆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刀。
“看好!我只练一遍。”
麻衣老者背着手,脚尖点地,借力而起,落到了演武台上的一把大砍刀前,开口说道。
嗡!
麻衣老者站在大砍刀前,伸出右手握住那把大砍刀。
一瞬间,一声刀鸣响起。
伴随着刀鸣声,老者周身的气势猛然一变。
同时,一股至霸的气息自他的身体中缓缓复苏,慢慢的缠绕在他的周身。
这股气息至霸至刚,每一缕都带着无尽的锋芒与要斩灭一切的意志,令人色变。
握紧刀柄,麻衣老者吐气开声:
“哈!”
一声炸雷般的吐气之声中。
老者握着刀舞了个刀花,然后左手抬起,如摸情人般的轻抚刀面,开口缓缓说道:
“老夫十岁入江湖武道,学武道刀法,但因为我的天赋差,十年才摸索到刀法境界的门槛,之后又十年才堪堪迈入刀法门内,
随后便停滞不前,后来我为了突破桎梏,走遍天南海北,观了无数刀法典籍,可能是各种的刀法典籍看多了,厚积薄发,五年后便入了刀法境界小成,
随后五年,我走遍武道江湖,败尽了江湖中的刀客,而此时,我的刀法境界也突破到了大成。
但迈入大成后,我却常能听闻,武道法不如仙道法,刀法通神又如何,武法终究难敌仙神法。”
老者的口气平淡,但眼中却带着抹不去的悲。
“但那时我不信,同样为长生路上的修者,何来高下,随后我带着这股信念,去挑战了一位境界与我相仿,修炼仙道刀的高手,谁知道…他只出了一刀,我便败了。”
话语中,他的眼中悲意更重,这悲意弥漫,感染了周围,使得安自在眼中都仿佛看到了一位充满了迷茫的失败背影出现在眼前。
“但我自己深知,败的是我,是我的境界,而不是刀法!!不是武道!!因为….
法无高下!!道无高低!!”
麻衣老者悲意一转,目光再次迸射出光芒:
“那次后,我枯坐了十年,于一雨夜中明悟了道心,而道心亦刀心,也是迈入了刀法境界的宗师之境的标志。
在我迈入刀法宗师之境的同时,也明悟一式了刀法神通,此刀法神通,无纲无法,百人练有百中意,名为…
无常!”
“今日便传你此刀!!”
话语中,他迈步而行,手中的刀如同幻影一般斩向天穹。
那一斩中,安自在眼中仿佛看到了一位刀客在雨夜之中,仰天怒吼,抬手向着乌云一刀斩出。
那一刀之中,带着有我无敌,不甘不屈之意。
一刀斩出,雨水倒卷,好似欲要逆袭上天,打破一切枷锁、命运。
这画面瞬息而过,却深深的烙印在了安自在的心里。
老者挥完一刀后,将刀放下,走到他身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一瞬间,老者的手中一道白光乍闪,然后化作一道菱形印记,没入了安自在身体,出现在了安自在的眉心。
那是刀法神通,无常刀的传承刀意。
印记出现的一刹那,安自在一震,眼中有了不同。
将印记打到安自在身体后,老者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背起手,慢慢说道:
“孩子,拿起刀,抬起头,慢慢的往前走,不要自卑,不要害怕,毕竟….你又不差!”
随后便一脸疲惫的走了。
就好似刚刚那一刀和传下的印记,耗费了许多的精力一般。
但得到了印记的安自在知道,其实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看到,自那老者挥刀所站之地往上看,四面八方的天空中,有着一道道无形的霸道刀意。
而刚刚自远处缓缓飘来,遮住夕阳的万万里阴云,在这刀意下缓缓的裂开、溃散。
随后夕阳之光再次四射而出,映照八方。
那是…..
老者的那一式刀法神通所劈开的!!
时光无情。
从不等人。
自老者教完安自在那一式无常刀法,转眼便过了五年。
此时的安自在,已经二十四岁了。
他日日夜夜的观看着老者所收集的刀法典籍,并练习、参悟着老者五年前所传的那道无常刀法。
这五年中,他博览群法后,自身的刀法理论、基础等,在这些年已经炉火纯青,到达了一个瓶颈。
但即使是这样,对于老者所传的那一式无常刀法,却依旧不明其意,无法入门。
每每参悟时,他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意味,但细细一感知时,就又消失了。
就好似那镜花水月一般,看得见却摸不到。
这一天,麻衣老者晒着太阳,将安自在唤到身边。
此时的老者气血已经开始衰败,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变得不爱动弹。
老者坐在躺椅上,感受着阳光,慢慢开口说道:
“笨徒弟啊,你该出去走走了。”
他的语气懒散,带着漫不经心。
但这话响彻在安自在耳中,却是让他面色大变,直接跪下,惶恐的道:
“师傅要赶我走吗,是徒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唉…不是你做的不好,你做的太好了…”
麻衣老者的叹息中,他身在躺椅带着老人一晃一晃,发出吱呀的响声。
安自在疑问:“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鸟儿大了总是要单飞的,你不可能一直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到死吧。”
老者半眯着眼,平淡的说道。
安自在一拜,说道:
“徒儿就是这么想的!”
“滚!!!!”
听到安自在这话,老者的躺椅一滞,然后老眼一张猛然起身,似是雄狮发怒一样冲着安自在发出了一声怒吼。
“老子还没废物到需要你一直照顾呢!!若你要真像刚刚那样想,十年前,你为何还要跪在那十天十夜拜我为师?”
老者怒气勃发,声音滚滚,响彻在整个院子中。
话音未落,老者干瘦的手臂一挥,一道血光在安自在眼前一闪,让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
他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城外的城门下了。
就在他愣神时,他的耳边响起老者的声音:
“学了我的刀,便给我闯出点名堂来!!我给你三十年时间!三十年!你若还不明白那道刀法,便不要再回来了!!”
那声音中带着铁血和杀意回荡在他的脑海。
安自在站了一会,喃喃道:
“徒儿走了!师傅,保重身体!”
喃喃低语中,安自在在城门下的行人异样的眼光中跪下,向着小院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便起身,转身离去了。
这一年,安自在雏鹰离巢,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飞翔。
安自在从城池离开后,一直徒步而行。
他少年时家中发生巨变,早就没了亲人,所以他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去往何处,只是漫无目的的一直向前走。
走到哪,是哪。
一年后,安自在二十五岁,他在一个村子外猛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村中的一个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这少女给了安自在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本来就认识一般。
但随后,安自在再次迈动脚步,继续前行。
两年后,二十七岁的安自在,在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雨之中,眼中闪过记忆中的一道场景。
这场景也是在大雨之中,血腥异常,那是他永远忘不掉的噩梦。
雷鸣之中,他战战兢兢的躲到了一个荒山的山洞中,躲避着这暴雨。
在山洞里面,安自在遇到了一个背刀的中年大汉,这也是三年中他遇到的第一位刀客。
这刀客看到他,眼中泛着奇异之光,好似本就认识他一般。
山洞中,中年大汉提出了刀战,安自在以无刀的借口推脱了。
安自在没有刀,大汉给了他一把刀。
然后安自在被迫的比了第一次的刀。
没有意外,安自在输了…
那位刀客赢了后,并没有高兴,而是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
“这就是刀魔前辈的徒弟吗?”
他的眼中带着失望,然后在暴雨中走出了山洞,身形没入了暴雨中。
只留下了山洞中,跌坐在地的安自在。
暴雨中,安自在跌坐在山洞,望着雨幕,心中迷茫,不知前路在何处。
又两年,二十九岁的安自在背着大汉给的刀,走过千山万水,最后又走回了那个村庄。
站在村庄外,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少女。
四年之中,少女已盘起了头发,成为了少妇,并且有了孩子。
那一瞬间,安自在心中一痛,好似什么失去了一般,心中更加迷茫。
怀着迷茫,安自在停下了脚步。
然后,这个村子的村外便多了一个背着刀,衣装破烂,身上却干净异常的怪人。
这怪人时常坐在那里发呆,看着村子里的一处。
若有心人细看,便能看到,安自在那目光看的便是那位让安自在心生熟悉的女子家中。
又一年,雷鸣暴雨中,已经而立之年的安自在跑离了村口,找了一处距离村庄不远的一处山洞躲避,蜷缩着听着山洞外的一声声雷鸣。
他依旧害怕暴雨和雷鸣。
在他躲避这场暴雨时,此时的村庄之中发生着巨变。
一伙骑马的贼匪入村,没有任何借口的开始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不一会,这伙贼匪把村中屠得干干净净,然后便在雨中大笑着扬长而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兄弟的尸体和村中上下的冤魂。
暴雨过后,安自在出了山洞,向着村子走去。
因为自身是武者的原因,他的五感比常人敏锐不知多少倍。
所以,安自在走到距离村庄的一里之外,便闻到了一股夹杂在雨中的血腥之气。
猛然间,他心中升起不妙,施展着步伐,加快了脚步。
“为什么….会这样?”
走到村前,村中的惨状映入安自在眼中,使得他猛然僵住。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眼中浮现了那与这相似的场景。
那是他拜师前所经历的巨变。
那次巨变之中,他家中所有的亲人都死了,若不是麻衣老者,也就是他师傅赶来,他可能也已经死掉了。
恍惚间,他看到了那位熟悉的女子身影,他颤抖着身子,走到了那位熟悉的女子的尸体前。
看着女子熟悉的面孔,他心中猛然一窒,一口逆血猛然涌上喉头,仰天喷出。
但即使是这样痛苦,他的脑海中却依旧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女子。
就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着他。
迷茫之中,他想起了他为何要拜师。
十六年前他拜师,不就是因为这种惨状不再出现在他人身上吗?
但为何….学到了刀法,却还是如此的怯懦?自卑?
若我不怕雷鸣、暴雨,一直在村外守着,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吧。
失魂落魄间,安自在背着刀出了村。
此时一个身影,在远处看见这一幕,慌忙逃窜。
随后,一道讯息在江湖中传开。
刀客屠村!
同时一道画像被贴出。
那画像的模样,正是安自在。
一瞬间,江湖轰动,诸多江湖刀客愤而寻找,欲要清理败坏刀客名声的毒瘤安自在。
三年后,三十三岁的安自在提着刀,浑身鲜血的自一个山林而出。
在山林中,残刀断尸遍地。
又五年,三十八岁的安自在如同野人,在某处平原中,斩数十名围杀他的知名刀客于刀下。
斩杀了数十刀客后,安自在面色没有变化,眼中有的只是淡漠和迷茫。
这八年中,他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江湖刀客,十?百?千?万?安自在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也是这八年中的厮杀,让他的刀法境界到达了小成巅峰。
又十年,安自在四十八岁。
这十年中,他踏遍了无数的山寨,斩灭不知数的贼匪,只为寻找那一伙曾经屠村的贼匪。
终于,他在某处山寨中,找到了与他在村中看到的陌生尸体一样打扮的贼匪。
这回的他,并没有只杀几个贼匪,而是屠了山寨的满门上下,无论老幼,皆没放过。
这等举动,彻底的震惊了江湖,本来以前江湖中知道他只杀贼匪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无底线的杀戮,直接引起了江湖上的愤怒。
随后,江湖上刀客齐聚商议。
最终商议结束后,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八大名刀齐齐出动,只为斩杀安自在,以正江湖刀客之名。
但意外的,这次行动却失败了,八大名刀联手布下的封锁被安自在硬生生破开,然后便遁逃了,失去了踪迹。
安自在逃脱了追杀后,乔装打扮,独身去了那十八年前的村庄。
村庄历经了那屠村的事情后,便再无人敢居住,十八年的变化,使得早已变成了荒村。
安自在来到村中后,找到了他人帮忙立的百魂冢。
他看着杂草生满的大坟,眼中闪过复杂,然后便在那无名的碑前,慢慢的坐了下去。
这一坐,便坐了两年。
枯坐了两年后,安自在起身,再次踏入江湖。
这一次他没有东躲西藏,而是一一的拜访着江湖的刀客门派。
就如同传给他刀法的麻衣老者那时一般。
这一走,又是四年。
四年中,他走遍大江南北,他一边抵挡着江湖人的围杀,一边拜访着各大刀客门派,期间,他斩了不知道多少江湖人于刀下。
因为江湖中刀客数次的行动都失败,所以江湖人不再相信这些江湖刀客。
所以这些年安自在所斩的江湖人中,不仅有刀客,还有修炼各类不同手段的江湖人,其中擅拳、擅剑、擅长枪的江湖名人,数不胜数。
直到最后一年,他才停手。
这一年,安自在五十四岁,刀法境界大成,也是老者规定的第三十年。
此时的他,凶威震彻江湖。
被人称为,冷面血屠。
这一年,某个阴天,安自在回了院子。
安自在站在熟悉的门口,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他拜进门的那一年。
“师傅…我回来了!”
安自在进了院子,扫视一番,见到院子还是他走的样子,略微不同的是,只是多了些灰尘。
走进院子后,他好似真正的找到归属一般,紧绷的身体猛然一松。
这些年,他真的太累太累了。
“回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院内传来。
安自在听到这三十年都未曾听到的声音,眼中闪过泪光。
他身形一动,瞬间便到了院子内。
站定脚步,他向里看去,只见院内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颗参天大树。
此时,在那参天大树的树下有一躺椅,躺椅上有一身穿麻衣的老人,半眯着眼,正躺在躺椅上面,好似在打盹。
一瞬间,安自在目光迷离,恍若隔世。
他好似看到了三十年前,走之前的那一幕。
那时场景和现在多么相似。
“来,过来,讲讲这些年的事情吧。”
麻衣老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弟子,开口说道。
那口气,三十年未变,亦如当年。
“诶,好嘞!”
安自在抹了抹眼泪,咧嘴一笑,走到躺椅旁盘坐下,开始诉说着这些年的遭遇与经历。
从离开到回来,所见、所闻、所经历一一说出。
这一说就说了许久许久。
直到几个时辰后,安自在才停下诉说。
“唉,苦了你了。”
老者看着面貌成熟了不知道多少的安自在,叹息了一声,面色闪过一丝悲伤和心疼,但转眼他就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但是看你如今的样子,比老子我当年风头还大,也不枉我用禁法吊着最后一口气看你。”
“最后一口气?您别乱说!我还没尽孝呢!乱说什么!”
安自在一听,皱起眉头,责怪道。
“哈哈哈哈!我没乱说,我早该死了!
我挑战那修炼仙道刀法的高手时,刀法境界和他的境界还是有些差距的,他那一刀我虽然败了,但我也挡下了。
但挡下的后果便是,那一刀蕴含的刀意,伤到了我的武道根基,损了我的八成寿,断了我的武道之路。
其实,十年前我就已经油尽灯枯了,就该死了,但是我还是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什么程度,所以就施展了禁法,强行向上天借了十年寿。
现在我看完你,心中也舒畅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所以,我该走了!”
说着,他缓缓起身,摸了摸愣住的安自在的脑袋,说道:
“孩子,我能看出你将无常刀已经入了门,但我也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淡淡刀意,那只不过是临摹我所施展的无常刀所化而已,而你自己却还是没有悟出其中的本意。
在走之前,我再说一次吧,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曾经,你没走之前,也读过许多我得到的刀法典籍,同时也练过许多的刀法。
在这些年的厮杀中,你应该明白和体会过,你所学的前人刀法用于己身,定然会感受到隔阂,而且,就算刀法真正大成、圆满了,也依旧能感受到,有那么的一丝不顺畅。
但!
我的无常刀不同,此刀无法无纲,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所以必须要用印记传承,但此意又因人而变,故而百人练有百人意。
而这再说简单了,无常刀就是在千万种刀路上,走出自己的路,真真正正的….找到属于自己的刀,属于自己的道和意,然后劈出属于自己的…无常刀!化出属于自己的无常刀法!”
“这刀蕴含着刀客一生的感悟,已经超越刀法范畴,所以我才称它为刀法神通!”
老者话语中,一道猛然雷鸣炸开。
伴随着雷鸣,一道闪光闪过,照亮了愈发阴暗的天穹和树下安自在面带紧张与老者淡然的面庞。
若有人观察,便能发现,这天穹上的阴云之中竟游走着道道雷龙,而雷鸣便是这雷龙发出的。
老者说完后,看了看天上,目光好似看到了阴云中隐藏的雷龙。
他知道,那雷龙便是为他而来,因为他能感受到身上那股天威,正锁定在他的身上。
收回目光后,他好似疲惫了一般,在安自在的目光中,缓缓的躺下。
躺下后,他目光看着天穹,喃喃道:
“要下雨了…我也该走了..”
“孩子…不要怕,我希望你..握紧你的刀,去走进雨,去感受雨….去克服你心中的恐惧,用你手中的刀,斩断你的梦魇….”
“哪怕一次…”
呢喃中,老人含笑而眠,再无牵挂,化作点点灵光归墟而去。
在老人消散的同时,那阴云的雷龙也随之消散。
“师傅…..”
安自在看着消散的麻衣老者,眼中划过了一丝悲。
滴答!
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安自在听到了一声水滴落地的声音,然后他的脸庞也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仰起头,目光看向天穹,只见天空之上阴云密布,一道道雨水自天穹落下。
哗啦啦!!
在他的目光中,雨滴洒落,不一会,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化作了雨幕,笼罩了这一片天地。
“雨….”
因为老者的话,罕见的,安自在没有再去躲避雨水,而是起身从树下走出,走进了那雨幕之中。
“生于天际,死于大地,雨之一生,何其短暂….”
雨幕之中,安自在缓缓盘坐。
他感受着周身上下雨点的拍打,内心缓缓宁静了下来。
“这雨…”
恍惚间,世界仿佛静止。
他看到,这雨幕之中千百万滴雨水,各自有各自的形状。
虽然个子形状不同,但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一直向前,不回头。
“原来如此!”
猛然间,安自在悟了,他的目光渐渐迷离了起来,迷失在大雨之中。
在他明悟的瞬间,他的眉心麻衣老者所传下的传承印记一闪,隐入了皮肤之中。
就在安自在进入了顿悟的状态的同时,距离院子所在的城池的数万里之外,有着数十位打扮不一的武者正在施展着步法,一步数米,向着安自在所在的城池急速而行。
“冷面血屠真的在这里?消息确定吗?”
领头的一位身穿蓝袍,身背长剑的中年男子,面色凝重的向身旁的穿着青衣的男子问道。
“十分确定,我阁弟子亲眼看见的!”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
“好!这一次务必诛杀此魔头!”
中年男子双眼一眯,狠声说道:
“这魔头惹下的仇恨太多了,所以这一次不止有咱们一路人来,而是有江湖数百武道门派出动弟子来围杀他,其中更是有仙道宗门派出的数位强者来助阵。”
“这强者之中有一个你们都应该知晓,就是那当年败了刀魔的仙道修士,那位修士的仙道修为据说这些年已经破了筑基,结成金丹了!”
他的话语回荡,让那数十人都目放奇光,好似看到了安自在的惨状。
哗哗哗!!
雨越来越大,好似九天之上的天河倾倒了一般。
从安自在顿悟开始,进入他周身九丈的雨水便无法再进一步,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在他周身旋转。
常人在远处来看,这些雨水就好似化作了一道雨水罩,保护着他。
但若有人刀法境界大成的刀客看到,便能观察到与常人不同的画面,因为那围绕着安自在周身旋转的雨水,每一滴中都蕴含着一道道变化的画面。
那是安自在自小到大,在这里的一生的经历。
“自那时起,我停留的太久了…”
安自在内心喃喃自语。
喃喃中,他眼中浮现了一场惨烈血腥的画面,那是他年幼时家中发生的一场大变,那一场大变中,只剩了他一人,他的亲人全部死亡,而其中的参与人也是一个都没有存在了。
因为那些在他家杀戮的人,都被安自在的师傅,麻衣老者全部斩杀。
而自那大变后,他便已经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一直沉浸在其中。
虽然他拜了师,学了武道,学了刀,但这只是让他有了细微变化,但整体却没有改变任何。
而这三十年的血腥洗礼,也只不过是让他的内心变得坚毅,可以直面内心恐惧,但却依旧没有克服心中的梦魇。
其实不是他不行,而是他不愿,他怕他克服了以后,就会渐渐淡忘、不记得了,然后逐渐忘掉幼时的美好。
所以,他甘愿站在原地,品尝恐惧,惧怕梦魇。
让自己心上始终悬着一把刀。
而这些,老者也是明白的。
所以他让安自在,去感受雨…
“冷面血屠!出来受死!!”
倾盆暴雨之中,一声怒吼自城外传来,炸响在城中。
这怒吼伴随着血气,使得雨水都猛然一滞,也让院子中的安自在猛然睁开了双眼。
随后,伴随着怒吼之音,一道道身影自城外的四面八方而来,纷纷在距离城外百里的平原停下。
“是该有个了断了。”
睁眼后,安自在内心低语,眼中闪过了杀意。
起身间,他周身血光弥漫,缓缓的迈出一步。
这一步,他的身形直接出现在院子外,随后再次迈出一步。
这一步,他的身形便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这是步法练到大成的表现。
此时的城墙上,正有几位士兵正面色凝重的看着城外百里之外的平原。
只见那平原之上,人头聚集,约莫有数千人之多。
这数千人尽皆是修行武道的武者,也是这安自在三十年来所惹下的仇家。
“走吧,他们是来找我的!”
而安自在出现后,看着城墙上的士兵,轻轻一挥袖,一道血气卷起士兵,送下了墙头。
“冷面老魔!!!在场数百门派的数千位江湖同道出动为你而来,甚至连那仙道宗门之中也出动了结丹的修者,今日上天入地,你也在劫难逃!!”
在安自在出现的一瞬间,平原的人群之中最前方,一位身背长枪的金袍中年男子,目光如电,迈步而出,口中之音传出百里,炸响于虚空,响彻在安自在耳中。
安自在听后,轻声一笑,声音放出,缓缓说道:
“哈!这数千人,站在这大雨之中,要想不沾丝毫雨滴,最低也得是换血之境吧。
数千换血武者,其中更是夹杂着许多淬炼五脏的武者,真没想到,这江湖武道为除我孟某一人,几尽出了半边天。”
此界武道由来已久,境界也有划分,分别是,锻体换血,五脏抱丹,蛮象神意,灾劫洗礼,拳开天门。
但这江湖中武道看似虽盛,但数千年来却只有人修炼到抱丹境界而已,而之后的境界江湖人只是听闻过,却没有人踏入过。
而仙道看似落寞,其中却是还有着大神通者存世。
所以才有人言,武法不如仙神法,武道不如仙道一说。
“哼!你所犯下的罪恶,数不胜数,早已传遍江湖武道,像你这样的冷血魔头,人人得以诛之,我武道武者出了半边天,只要是能斩杀你,那便不亏!”
金袍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缓缓说道。
听着金袍男子的话,没安自在眉头一皱,不耐烦的一挥手:
“行了!别把复仇和维护面子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既然诸位到来,都是来取孟某性命的,那孟某也就不客套了,孟某今日观雨,悟出三式刀法,请诸位品鉴!”
话语间,安自在长刀入手,周身血气翻腾,猛然跃下城头,施展着步法,向着江湖武者奔去。
“哼!就算你刀法通神,但境界也不过是五脏境,一人硬憾我们数千换血武者,抱丹都不敢轻易去做,更别说其中还有五脏境的武者了。”
“杀!”
金袍中年男子,手臂轻挥,一把长枪入手,发出了一声咆哮,率先向着安自在冲杀而去。
“第一刀,梦幻…”
安自在内心喃喃,手中的刀在他内心的喃喃中,闪过一抹璀璨的光。
光芒乍现间,安自在纵身而起,横刀斩出。
一刀,化作百丈刀芒,横空斩下。
那刀芒,如梦如幻,其中闪烁着夫妻同游,子孙满堂,家庭和睦等等一道道令人沉醉的人世间中的美好幻象,令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嘴角划过微笑,沉醉其中。
这一刀,便是属于安自在自身的无常刀法!
“这刀!?”
就在这刀斩出的刹那,平原的十里之外,几个盘坐在虚空的蓝色身影中领头的一位年轻男子,双目猛然睁开,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便是仙道的修者,而领头的便是曾经败过安自在师傅的那位修炼仙道刀法的修者。
“这一刀,竟有神通的雏形在其中。”
他看向安自在的方向,神念一动,那距离十里之外的场景便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他也看到了那一式梦幻的刀法。
仙道修仙,境界分别是,蜕凡筑基,金丹元婴,神通大乘,元神九劫,天人三灾,跨入仙门。
而安自在的这一式无常刀法能触及到神通雏形,可想而知让这位修者多么震动。
要知道,只有修者修炼出元婴后,天人交感,才能创出神通的雏形。
“这一回,没白出来!”
他的心头升起这个想法后,眼中闪过战意,再次闭眼。
这战意上一次出现,是一位绰号刀魔的人来挑战他时,他升起的,那时距今已经有了数十年时光了。
轰!!
一刀落下,斩灭了数十换血武者的生机,余波波及了数百人。
“咳咳咳!!”
咳嗽声中,金袍男子杵着枪而立,刚刚便是他正面接了那一刀。
此时的他淬炼如铁的五脏都被震出了裂痕。
他的双眼血红,回首看向那些没有出手的五脏境武者,狠声道:
“你们还不出手!?他的刀法境界已经迈入宗师,走出了自己的刀路,几尽通天!如果再不一起出手!大家都得死!!”
他的声音凄厉,响彻在身后那些五脏境的武者耳中。
“第二刀!泡影!”
安自在挥出第一刀后,刀上光芒再现,抬手挥出了第二刀。
一刀出,百丈刀芒再现。
这一刀意境,好似接续着第一刀梦幻。
若说第一刀是极致的喜,那么第二刀便是极致的悲。
在一刀中的刀芒,你可以看到,少年丧亲,中年丧偶,老年丧子等等人世间的悲剧。
这一刀中,人世间道道美好破碎,就如同那泡影一般,一戳即碎,尽皆破灭。
“挡住!!一起出手!!”
这一刀,金袍男子目眦欲裂,感受到了大危机。
他有预感,这一刀,挡不住他便会化为灰灰。
“此人的刀法境界通神,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刀路了,下一刀,这些武者根本挡不住,咱们需要出手了。”
蓝袍修者感受到这一刀的威势,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话语回荡间,他腰间一闪,一把蓝色长刀出现在他的手中,在这把刀出现在手中的刹那,一道周身结丹修为夹杂着一道无匹的刀意,毫不掩饰的冲天而起。
“嗯?”
挥出第二刀后,安自在已经几尽力竭,他感受到这股刀意,眉头一皱,目光看向蓝袍修者的方向。
在三十年的血腥洗礼中,安自在的刀法境界早就已经大成了,回到小院,受了老者的点拨,在雨中顿悟了以后,他的刀法境界迈入了宗师,凝聚了刀心与属于自己的刀意,走出了自己的刀路。
所以他对这股刀意感知十分的深刻。
他能感知到,这股刀意的主人也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刀路,甚至比他更远。
而有着这股刀意的人,其中所显示的修为也给他了难以抵挡的感觉。
他知道,这回他真的在劫难逃了。
……….
“咳咳!”
梦境破碎后,安自在心神归体,口中发出了一声声的咳嗽声。
咳嗽声中,他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在他迷茫的同时,他的脑海中,那道星辰散发着光芒的星辰,好似耗尽了所有的能量,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在安自在心神归体的同时,安自在院子里。
一道身影此时正在站在安自在的院子中,听着屋子中的咳嗽,观察着屋子中的人的举动。
这人体型高瘦,便是感受到自己本命火气消散的王大锤。
“看来并不是邪祟入体。”
王大锤收回自己的灵念,心中喃喃自语: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源弟也成了修行者,就是不知道他是修士还是术士…..”
突然,他感受到了什么,深深的看了一眼屋子中睁开眼眼中还带着迷茫的安自在,然后身形一动,化作一抹火光消失在了院子中。
在安自在心神归体一盏茶后,他眼中迷茫才缓缓消失,化作清明。
随后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唉!黄粱一梦啊!”
这时候的安自在已经明白,那刚刚所经历的全都是一场梦。
话音回荡间,他闭上眼睛,心神内敛。
随后他便看到了他脑海中已经黯淡的星辰。
“这便是刚刚我所经历的源头吧!”
安自在看着星海中已经黯淡了的星辰,眼中闪过复杂。
黄粱一梦后,他脑海中浮现了一道讯息,所以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一场黄粱一梦。
因为这梦是传承!
是这脑海中黯淡的星辰所形成的传承幻境。
“这里这么多星辰…”
安自在观察着脑海中密密麻麻的星辰之海,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高兴,因为这其中弊端让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