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殊途陌路》在线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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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阳十二岁那年,王家镇上一下子繁荣了起来,各色店铺如雨后春笋一下子全冒了出来,什么成衣店、书店、饭店、电器店,一间开了又一间,种类繁多,层出不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王药师开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在那个年代心理咨询还是一门新鲜的事物,尤其在王家镇这样一个人口不过两三万,大部分还都是农村出身,接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的镇上居民来说就显得更新奇了。

王药师原名王大春,是王二六的堂叔,读过几年大学,早期原本是县城畜牧站一名兽医,但他恃才傲物,自视才高八斗,眼高于顶,觉得每天与猪、狗、鸡、鸭之类的家禽打交道既有失身份,又太过屈才,于是转行开诊所行医治人,不料人不同畜,行医没多久,便把病人普通的一个小感冒硬是治成了流感,不但诊所被查封了,还把家底赔了个精光。

王药师灰溜溜地离开了县城,如同落魄的书生,回到镇上一度意志消沉,常借酒消愁,发出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长吁短叹。

直到有一天,他从报刊上看到一篇与外国心理咨询有关的文章,突发灵感,觉得自己大展身手施展所长的好机会又来了,最主要的是心理咨询既不用和臭气烘烘的家禽接触,更不用担心会治坏病人了,恰逢镇上开店之风盛行,于是他东借西凑,筹足了本钱租下了镇南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门面,摆上一张办公桌,几张椅子,再在门口挂上“王药师心理咨询工作室”的招牌,便算是正式对外营业了!

王药师的心理咨询室开业的那天,店外站满了好奇的围观群众,他们对着招牌指指点点,一个个议论纷纷,用自以为是的真知灼见来对上面的每一个字发出了不同的解读,为了坚持自己见解的准确准,有不同观点的人甚至还为此吵得面红耳赤。而此时王药师正踌躇满志地仰头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的太师椅上,双脚离开地面一晃一晃地摆动着,王家镇上群众的热情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意料当中,他为自己前卫的想法和洞若观火的远见显得有些得意忘形!

可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店外围观群众换了一批又一批,争议依旧不断,却自始至终无一人进入到店里来,顶多是偶尔有几个愣头青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一番便笑着离去。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好奇的围观群众已变得稀稀疏疏的,甚至吵嚷声也没有了,王药师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大门口,大声说道:“你们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疑难杂症,可以进店里来我帮你们排忧啊,光是在门外看能解决什么问题?”

这时门外只剩下五个人了,一个老年妇女问:“你这店干啥的?又不卖吃又不卖用的?”另一年轻人则说:“阿婆你这就不懂了,人家这是看病的药铺。”老年妇女又问:“药铺怎么没看见药呢?”王药师内心暗暗冷笑,心想没文化真可怕,换以往以他恃才傲物的性格是绝不屑与这些人多搭讪半句的,但他店铺头一天开业,唯有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你们只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看病的,但看的不是身体疾病,而是心理疾病。”

一个大叔问:“你能看见人的心?知道他心里生没生病?”王药师用手扶了扶鼻梁上戴着的金边眼镜框,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是农业大学畜牧系毕业的高材生,姓王,学名药师,开这心理咨询室主要是为有心理方面疾病的人提供咨询和治疗,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年轻人问:“你是畜牧系毕业的为什么不给牲畜提供心理服务,而是为人提供?”王药师暗骂这年轻人该聪明时不聪明,该糊涂时却变聪明了,他在畜牧站工作时喜欢卖弄自己的文化学识,每次下乡出诊自我介绍时都会先将自己的学历报出来,换来农户的一脸羡慕的同时也一次次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这简历介绍说惯了,一时顺口便说漏了嘴,他自知失言,装作咳嗽一声,又扶了扶金边镜框,故作镇定地说:“我大学修的是动物与人兼顾的心理专业。”年轻人哦的一声,还好他不再追问“专业”为什么会变“兼顾”的了?否则王药师可就真的难以自圆其说了!

老年妇女又问:“来你这看心理治疗是要收钱的吗”王药师道:“这个嘛,费用还是要收的,毕竟服务还是需要付出的,不过本店今日头一天开张,本镇居民前来咨询治疗一律打八折。”剩下的五位群众一听要收费的,理性一下子战胜了好奇,嘘声中陆续散了。

王药师愤愤不平地坐回到他的太师椅上,心想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不知天高地厚的文盲,这世上哪有看病不用收费的?尤其是心理疾病,这可是高素质文化学历才干得了的活儿,放眼这王家镇,有几个有我这样高学历的知识分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为一向引以为傲的学历自我陶醉起来,他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千万不能急功近利,这是生意场上的大忌,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会在这一行业出人头地。

就这样他坐在太师椅上等了一天也没等来一个病人,第二天依旧和前一天一样无人问津,第三天中午时分,他终于等来了他的第一个顾客。

这是一个满脸焦急的中年妇女,她一进门便直奔王药师的办公桌前,王药师兴奋地从他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亲自为她斟茶递水,礼貌地请她坐下。关切地问:“请问你这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了吗?”

妇女肥大的屁股大刺刺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来一口喝了个精光,喘着粗气说:“我家的老母猪不见了。”

王药师先是愣了一下,半响才会过意来,说:“你家母猪丢了,应该自己去找或找警察帮忙才对呀?怎么跑到我这心理咨询室来了?”

妇女兴许是赶路赶得急了,一杯茶下肚依旧口喝难解,她举起茶壶又自行斟了一杯一口喝了,用衣袖抹干嘴角茶渍,才接着说:“村前村后都找过了,找了两天没找着,派出所也去了,警察同志帮忙找了一天,也没着落,后来警察问我家母猪平时都爱往哪里走动?我说我又不是母猪,怎么知道它的爱好?还是隔壁大娘告诉我说你是什么动物大学毕业的心理专家,懂得动物和人的心理,于是我便来找你了。”

王药师险些没给妇女气晕过去,他好不容易才摆脱兽医的工作,没想到开个心理咨询室,第一个上门顾客居然不是为她本人服务,说到底还是与禽畜有关。这让他感到十分沮丧,他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对不起,我这里只接待人的心理咨询服务,不接待猪的,你走错门啦,另请高明吧。”妇女张口还想说什么,王药师不耐烦地摆摆手阻止了她的话语,她这才极不情愿地起身离去。

送走了妇女,王药师长松了口气,虽然第一位客人的生意没谈成,但总算让他又看到了希望,于是他满怀信心地继续等待他的下一位病人。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月,王药师的心理咨询室依旧是门庭冷落,自从妇女走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来过,便连门外好奇的围观群众也难得一见了,这下王药师是彻底坐不安稳了,他觉得有必要想办法改变这种现状了,于是他绞尽脑汁开始想如何才能改变现状,就在他彷徨无计可施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掠过街道斜对面的照相馆,一下子来了灵感,他来到照相馆印发了无数的小广告,贴满了王家镇的大街小巷,此外他还印了上万张名片,上面注明:“著名的大学心理医生王药师”字样,他站在街口,逢人便发,每派送一张名片,他会觉得离他的伟大梦想被拉近了一步。

王二六便是收到了他堂叔的名片才兴匆匆赶到柳阳家的,他把柳阳叫出门外,兴奋地告诉他:“你母亲的病有得治了。”

柳阳将信将疑地问:“真的?”王二六掏出堂叔的名字递给他看,柳阳看后仍有疑惑:“这个王药师真能治好我妈的病吗?”

王二六得意地说:“你知道王药师是谁吗?那就是我堂叔王大春啊,他可是读过名牌大学的。”柳阳母亲的病自他懂事以来便成了一直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听王二六这么一说,他顿时高兴起来,说:“我妈她这半个多月都没发过病,万一她不愿意去,总不能绑着她去吧?”王二六搔头道:“那可怎么办呢?”他闭着眼睛想了会,忽然睁眼道:“有了,我们可以先别告诉她,就说是带她去走访亲友。”

柳阳想了想,也只有用这个法子了,他和王二六一起走进家里,只见母亲正在屋内缝补她发病时扯烂的衣服,他母亲每次发完疯恢复清醒后都会忘记前一天发生了什么,就好像她每个月发病的那几天在她的记忆轨道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凭空蒸发了一样,当她恢复正常,她会质问儿子身上的伤是不是又去和人打架了?她的头发怎么一根都掉光了?她的衣服为什么都碎烂掉了?对于这些质问,柳阳从不敢向母亲坦白,他怕说实话会刺激到母亲的病又发作,所以自幼他便宁可承担母亲的责怪,也从不肯对母亲说出真相,而她的母亲在责怪完他之后又会倍加悯惜儿子,破碎了的衣服她会用针线一针一线地补回来,经过无数次的缝缝补补上面补丁早已是一块盖过一块,棉线多于布料了。

当柳阳和王二六走到母亲面前时,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她母亲忽然放下手中针线活,抬起头说:“阳儿,你爸快两年没回过家来了吧?”柳阳没料到母亲忽然间会如此一问,只好回答:“好像是吧,妈,我不记得了。”在他的记忆中,长这么大和父亲一起相处的日子廖廖无几,算起来都未必超过一个月,对父亲的印象既亲切又陌生,甚至已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了。

他母亲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嗯,上一次往家里寄家用还是三个月前,这三个月来再没收到他的家用和音讯了。”说完,又埋头下去继续缝补衣服。

直到王二六叫了声:“婶婶!”她才好像刚看到王二六般,点了点头,说:“二六来啦”自那年王二六和柳阳建立友谊后,二人便经常在一起玩耍,在寒暑假里几乎是形影不离,王二六虽然在外头爱胡作非为,但到了柳家却总是中规中矩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尽管柳阳母亲是个精神病人也不能再取笑她了,否则便是对不起自己的好朋友了。

柳阳说道:“妈,二六的堂叔在镇上开店了,他叫二六来请我们过去玩下。”她母亲头也不抬,说:“去吧,别玩太久了。”

“婶婶!”王二六说:“他叫你和我们一起去呢!”柳阳母亲“啊”的一声,抬头道:“你堂叔叫什么名字?他认识我吗?”王二六道:“他以前叫王大春,现在叫王药师,”柳阳母亲哦的一声,说:“不认识!”继续缝补她的衣服。

柳阳急道:“妈,你很久没和我一起去镇上逛过了。”他母亲一下子抬起头来,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柳阳看,她看到柳阳急得眼眶都红了,便放下手中针线活,站了起来,说:“去吧,我正好去镇上二狗家问下她媳妇,你爸这么长时间没音讯了,她肯定会知道的,她的男人二狗也在你爸运输公司里干活!”

柳阳喜出望外,没料到母亲这么容易便答应了,他想只要把母亲的病治好了,便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忧她那一天突然又病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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