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自由，无拘无束。
不似帝都，处处规矩。
这日天气甚好，姜含星一早便带着一队亲卫往城北巡查了一翻。
此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策马扬鞭快活时，一众人准备赶回南营。
可是，方才竟有人敢超他的马？！姜含星嘴角牵扯出一抹冷笑，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一向自负骑术甚好，所以，这次他必须撵上去，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连本王的马都敢超？哼哼，找死。”
不过刚奔了几丈开外，却见一匹骏马横在路中央。
马背上的人，似乎…是在等自己？
哼，真是放肆！
姜含星冷哼一声，稍稍放慢马速，朝着前面路中间那个横着马的人奔了过去。
越到跟前，那人的轮廓便越来越清晰。
不过姜含星却并不放慢马速，迎马而上。
这是心理战，谁先跑，谁先输。
眼看就要撞上，可那马与马上那人竟还是纹丝不动！
姜含星略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强行将马勒停。
这一个急刹马，让他兜着马在原地原地转了三两圈才停下。
等抬起头再看马背上的人，发现对方竟是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姑娘？
正骑在马背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大胆刁民，竟敢拦阻齐王殿下！还不速速下马叩拜？！”一名亲卫对着凤栖梧高声厉喝。
而凤栖梧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反而扬着脸：“既是王爷，原应比我等草民更懂得法度，怎能如同乡间恶少一般，在街市上肆意冲撞？”
凤栖梧丝毫没有要下马的意思，毕竟这么高的马，她自己暂时也下不来。
既然下不来，那就索性给姜含星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毕竟这一世她曾用各种办法引起轰动，试图引起大齐皇室的注意，但皆如石沉大海。
如今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白白地，皇室成员自己送上门儿来，还是她最恨的人之一——姜含星！
“呵，有点儿意思……”只见姜含星轻轻摆了摆手，制止了身后亲卫的叫嚣。
他提起马缰上前，绕着凤栖梧打量了一圈，眼中看不出任何波澜：“本王有要事往南营里去，你若识相，就乖乖起开。”
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女孩，并不简单，甚至有点…… 很合自己的胃口。
“据草民所知，近日边关风平浪静，并无要事。”凤栖梧根本不买账。
“放肆！边关要事岂是尔等一介草民能得知的？”姜含星身后的那名亲卫又开始看不惯凤栖梧了。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要你多话？！”姜含星反手一个耳光，竟将那亲卫的鼻血都给扇了出来。
凤栖梧虽看的心头一紧，但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来尽管现在的姜含星还是少年，却还如前世一般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姜含星是先皇后与当今圣上的嫡次子，嫡长子雍王姜令日的胞弟，嫡公主姜今月的双胞胎哥哥。
按照上一世来算，过些年姜令日登基后，姜含星将成为大齐的摄政王。
不过姜含星为人锋芒毕露，据说还曾涉嫌虐待和虐杀异母兄弟，甚至还被诬告过意图起兵谋反……
与上一世一样，如今的姜含星看起来依旧是一身傲骨，身上散发的气质，倒是一点儿没变。
凤栖梧冷艳打量着面前尚未成人的少年，回想着上一世关于他的那些传闻。
姜含星算得上是个十足十的恶霸，颇给人一种宁教他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他的感觉。
“这家伙虽然坏，倒也坏的纯粹。”凤栖梧冷冷地盯着姜含星，嘴角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玩味。
如今的继后和姜令日虽然面上对姜含星极其溺爱，从来不肯亏待半分。
现在细品起来，反倒是有种捧杀和利用的感觉。
凤栖梧在脑子里翻腾着那些陈年往事，而眼前的姜含星却也没闲着。
“你的马有点儿意思……”姜含星的凤眸深邃，打量了一阵凤栖梧座下的烈马，又开了口，“只可惜，是匹瞎马。”
“果然是内行，竟然一眼就能看出这马的眼睛有问题。”凤栖梧心里暗叹。
不过，眼前这个小女孩颇为了得的马术实力，也是着实令姜含星感到了惊艳。
只见姜含星薄唇轻启：“你这马是打哪儿来的？”
“今早北街马市买的。”凤栖梧从以前的思绪里把自己拽回来，目前还是得好好应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大魔王。
只见姜含星又想要开口问什么，身后却又传来一阵马蹄奔腾之音。
不过，细听起来，却不是像姜含星刚才那样的飞扬跋扈之人。
不一时，只听得后面的来人在喊：“三哥！——”
而且喊的人，还是个女的。
这就对上号了，姜含星是嫡次子，当今圣上最大的儿子是后宫所生的庶长子姜命山，比姜令日和姜含星都大，所以姜含星排行老三。
“看来这一世，他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变……”凤栖梧心里暗暗揣度着。
很快，一支十来人的队伍渐渐出现在了眼前。
又是一众银甲亲卫，只是这两队亲卫的底衣颜色不同。
亲卫门簇拥着另一位看起来敦厚的蟒袍少年和一位戎装凤袍的明媚少女。
凤栖梧看清来人，这才打起精神，可算终于来了一点兴致。
那位少女，正是姜含星的双胞胎妹妹——姜今月。
根据上一世的时间推测，此时的姜今月，大约十二岁上下，五官轮廓已经初具美人的雏形了。
说起这位公主，凤栖梧还是挺敬重的。
她可是这一辈中，唯一能守卫国土、亲自披甲上阵的公主。
“三哥！你这一路狂奔过来，不知踢翻了多少百姓摊子！还撞伤了好几个人，等回了宫，看我怎么向父皇告你的状！哼！”
姜今月穿着一身大红缎底凤袍，外罩金甲戎装，头发高高束起，颇为英姿飒爽。
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她，才敢对着跋扈的姜含星丝毫不示弱，她自然有她的骄傲和资本。
“好妹妹，三哥回头自会处理，你不操心了成不成？”姜含星的眼里尽是宠溺，他只有这一个同母胞妹，如何能奈何的了她？
姜含星的这个语气，凤栖梧倒是从未见过。
“我不管！你这根本就是知法犯法嘛！”姜今月不依不饶。
姜含星一脸无奈，像是话听多了耳朵起了茧子，略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片刻，他看了看姜今月，又指了指凤栖梧：“你们女人怎么说话都一个腔调？不跟你们闲扯，我先回军营了，这些琐事不必烦我，手下们自会处理妥当。”
说罢，姜含星便领着自己的一队龙鳞亲卫一骑绝尘，消失在了大路的尽头。
眼看姜含星潇洒离去，凤栖梧却并不着急。
她深知姜含星的脾性，如今还没把她怎么样呢，怎么可能真的走掉。
不过她这会儿并不去理会，反而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姜今月来。
双胞胎妹妹，嗯，有意思……
也不知这位大齐唯一的嫡出公主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日后才会变得那么运筹帷幄势不可挡？
凤栖梧盘算着，这一世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眼前的姜今月没有什么年龄相仿的姐妹，不如和她结为闺蜜，以后行事可就方便多了……
姜今月也打量着眼前鲜衣怒马的小女孩儿，刚想开口问她什么，另一位一直没有说话的蟒袍少年却勒着马头，往姜今月这边靠了靠。
“寿宁姐姐，别生气了，齐王兄向来不喜拘束，他也不是有意的，回头他会补偿那些百姓的……”
这个同样身着华服的少年，措辞卑微，不仅中规中矩，还透露着对姜今月的一丝敬畏。
这个少年与姜含星和姜今月比起来，略显粗笨，却让凤栖梧的心头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这位皇子年纪与姜含星和姜今月相仿，从言语分析，像是庶出皇子。
凤栖梧打量了一番少年脸部的轮廓，立刻明白了面前的这位敦厚少年，应该就是四皇子姜念江。
他是后来的蜀王，现下只是个泾阳郡王。
姜念江是庶出，又不居长，是以并不得宠，所以一直是姜含星的小跟班。
他虽然自十岁起就循例一直被安排在边关历练，后来也战功赫赫，晋封了亲王。
但其资质不如其他兄弟，最后反而沦为了一起谋反事件的牺牲品。
“四弟啊…”姜今月对着姜念江语气倒是缓和不少，她素来不在意嫡庶之分，“咱们都是手足，你以后还是直接叫我阿姐，别总是带着封号，听着多别扭呐。”
这倒是让凤栖梧觉得新鲜，姜令日和姜含星一向以嫡出为荣。
上一世总是处处碾压其他庶出的皇子，怎么这一母同胞的姜今月却如此宽容大度？
真的是身为公主与世无争？……
前世的姜今月乃是巾帼英雄，虽说没有歧视庶出兄弟，可似乎也没有这么平易近人吧……
“阿……呃……寿宁姐姐，我这么叫顺口了，一时半会儿我改也改不过来……再说宗室规定，庶出一定要尊重嫡出，母妃也常常教导我要守规矩……”姜念江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在那儿嘟囔着。
倒也不怪他墨守成规，大齐本就嫡庶分明。
庶出的皇子除非是庶长子，否则其余只封郡王，非功高不得晋封亲王。
眼前的姜念江，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大齐宗室明令规定：庶出的皇子公主见了嫡出的皇子公主不论排行如何，只能称呼对方的封号，最多再加上称呼，就像姜今月的封号是寿宁，所以姜念江最多只能称呼她为“寿宁姐姐”。
听着姜念江跟个唐僧一样在那儿絮叨，姜今月显然是怕了：“四弟，你这名字也别叫念江了，叫念经吧……好了好了，随你叫吧，左右都是父皇生的，不知道宗人府怎么想的，非得划分个三六九等出来…”
姜念江没有了心理枷锁，愉快地点了点头，冲着姜今月灿然一笑。
凤栖梧正饶有兴致地瞅着这姐弟俩拌嘴，远处却传来一片呼喊。
抬头细看，竟是舒展义和舒坦之领着一众护院家丁气势汹汹奔了过来？！
凤栖梧的嘴角当下就抽搐了十几个来回……心下直呼不好。
方才她光顾着逞英雄，竟忘了身后的小厮会回家报信！
虽知父兄是来护短，但是如此莽撞的话，势必会引起眼前这对皇家姐弟的误会吧……
这大老远地就看见舒展义扛着把青龙偃月刀，杀气腾腾策马冲来：“呀呀呀忒！是谁欺负你爷爷的闺女！？待老子砍了他下酒！”
这一声吼的连姜念江都为之一震，姜今月则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卷起的一片黄尘：“他，他……他是谁？…”
“回二位殿下，是我父亲，先前我拦下了齐王殿下的马，家里人大约没看清，是以为恶少欺负我，所以前来……”凤栖梧扶了扶额，几乎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姜念江旋即勒着马挡在了姜今月的前面，蛮有一副护花使者的感觉。
杀气腾腾的舒展义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来，只不过他越冲才越是发现不对劲……
得亏他及时收住了缰绳，这才没有撞上来。
姜念江因常在边关戍边，待看清楚了来人，心下便松了口气：“舒将军？”
舒展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愣在原地——怎的？是泾阳王？？？
家丁们不是说是个狂徒吗？？？这可如何是好？！
啊呀，方才是不是冲撞了贵人？！
舒展义脑海里现在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片刻，只见他赶紧翻身下马：“泾阳王殿下，属下不知是殿下，属下该死！”
姜念江的脾气倒是好，浑不在意，笑道：“无妨无妨，舒将军护女心切，人之常情……”
“所以，方才是你拦下了我三哥？”姜今月并未理会舒展义等，只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凤栖梧。
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这，这怎么可能？！
姜含星的马术在皇子辈中，除了姜令日以外，无人能出其左右。
就算放眼整个大齐，不是顶尖也是一流！
何况……姜今月上下打量着凤栖梧胯下的坐骑，虽然看成色和体格倒是匹好马，但和皇家的御马比起来那可不是王奶奶和玉奶奶差一点儿的关系了。
而且，凤栖梧胯下这马——还蒙着眼！
姜今月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换，速度之快，相当精彩。
不过凤栖梧对于大家见自己惊为天人的表现，早已见怪不怪了，毕竟，她是“神童”来着……
“是的，公主殿下，方才齐王殿下纵马冲撞街市上的百姓，小女身为上元郡的一分子，只好上前阻止他。”
“能拦下齐王兄的马，你还是第一个！”姜念江转而佩服地看向舒展义：“舒将军真是教女有方呐～”
“殿下谬赞了，谬赞了……”舒展义见这两位天潢贵胄并不责怪，也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场误会，那属下这就回府了，不敢耽误殿下们的行程。”
“舒将军，请留步！”这边的姜今月翻身下马，向舒展义走来，“本宫还要劳烦舒将军一件事情。”
“公主请讲。”舒展义连忙弯下腰，毕恭毕敬。
“方才是我三哥冲撞了百姓，想必有人受伤，也撞坏了不少摊贩的家当，但我等还要往营里去，所以有劳舒将军代本宫将这些银钱分发给百姓，以示补偿。”
姜今月的笑的一脸纯真，宛如冬日暖阳，暖人心脾。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