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门牙四下寻找,却见炕上除了自己和被褥,别无它物。
到底是什么劳什子撞我的头?他又气又恼。
忽然,他心中一空,慌乱之意大起,似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即将发生。
姜门牙赶紧取出一张龟壳,卜了一课。我的个妖魔精怪啊,果真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灾祸—地震!
他慌忙下炕,不顾将两只草鞋左右穿反的别扭,狂奔出门,大喊着:“地震!要地震啦!大家快出来,躲到开阔的地方!地震啊,大地震啊!”
刘奶奶坐在自家门前的桑树下乘凉,见姜门牙如此疯癫的大喊大叫,老人家顿了顿拐棍,埋怨道:“你这死孩子,喊什么喊什么!晦气。你是撒癔症啦?门牙。”
“刘奶奶,要发生大地震啦,快叫屋里的人出来,不然容易被房梁砸死!”青年满脸担心的规劝道。
“震你奶奶的爪!”刘奶奶啐了一口,骂道:“老婆子我活到古来稀了,从没听说过咱们这里会闹地震,哪怕老祖宗也没经历过。地震到底啥样啊?我倒想见识见识……”
“哎呀!您怎么还为老不尊了呢!”姜门牙一跺脚,“我没心思跟您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赶快,保命要紧。”
说罢,姜门牙继续向前跑,努力把嗓门开到最大,“快!出大事啦!都出来哟,地震了,就要地震了!”
爱凑热闹是人的本性,但从手脚灵便方面来讲,孩子肯定比成人更胜一筹。
于是,各家各户,率先冒出头来的都是孩子。
他们一脸好奇的望向姜门牙,嘻嘻哈哈,却没有一个问一问关于地震的事情。
在孩子眼里,管它什么“地震”呐,什么“天震”呐,都不如村里出了个疯子有趣。
姜门牙做出一种哄鸡入笼的手势,嘴里叫着:“赶紧回屋,告诉你家大人,地震要来了,事不宜迟,赶紧逃到空旷的地方!”
一个十来岁,长了一对绿豆眼的孩子拍着手问:“门牙,你倒是说说,这地,到底怎么震呀?是像我拍手一样,啪啪啪吗?”
“你这死孩子,哪这么多废话!”虽说平素里,这个孩子经常跟自己逗闷子,但此时绝不是闲暇时光,于是姜门牙呵斥道:“地排子,你爹你娘呢?下地了还是午睡呢?赶紧告诉他们,带你跑到村外……”
地排子嘿嘿笑着,一脸世故的说:“俺爹俺娘正在屋里震炕呢!说俺不服管教,要造个弟弟出来。哦,对!用你的说法,他俩不应该叫‘震炕’,而应该叫‘炕震’!”
姜门牙抡圆手,抽了地排子后脑勺一掴子,骂道:“别跟我扯淡,说正事呢!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办!”
“俺日你祖宗!”地排子挂着两行泥泪,跳着脚咒骂,“姜门牙你敢打老子,你不得好死!你爹生了你后,屁*眼就被缝上了!”
姜门牙气的牙根直痒痒,恨不能撕了地排子的嘴。但此时,各家各户的大人们,全都出来了,他不好动手打孩子。
大人们纷纷攘攘的互相询问着,而后将话头全都指向了姜门牙。
“门牙,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两年前和大窦村的械斗,咱姜氏一族损失不小,都是因为你挑唆的。你赶紧歇着吧,别折腾了!”
“对呀!那次毕竟有小姜的冤情,但这次你有什么由头?难不成得了失心疯啦?还是被驴踢了脑袋啦?午觉睡得好好的,都让你搅和了……”
“大家别吵,门牙是个正经人,先听他怎么说。什么地震,到底怎么回事?”
姜门牙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说:“方才,我梦中忽有痛感,不觉大惊而醒,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于是我卜了一课,掐指一算,竟是大凶之兆,天崩地裂也未可知啊!”
此时,地排子的爹娘边整理衣服边走到街上,听了个七七八八,便开口问:“啥天崩地裂!实属扯淡。你姜门牙不能因为多读了几本神神叨叨的破书,就拿我们这些大字不识的人取乐!”
“对!他就是拿大家伙取乐!”地排子跳着脚,帮腔道。
姜门牙一拍大腿,急的原地转了个圈,高声道:“大家不要随意下定论,我也绝对没有拿大家取乐的想法。我对天发誓,真的是我占卜了先天课,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呀!”
地排子爹“切~”的一声,满脸不屑的反问:“你说你,门牙,老是把自己当个人物!如果你真的这么准,这么神,怎么没推算到你爹娘和妹妹的死呢?”
地排子娘一拉自己男人,训斥道:“你这张破嘴,说啥呢!推算不出来,也不能赖门牙嘛,谁还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呢!”
有人哈哈笑,有人陷沉思。
姜门牙如吃了苍蝇,恨不能撕了这一家人的嘴,但他深知轻重缓急,只能暗气暗憋。
村民们继续有说有笑,孩子们仍旧吵吵闹闹。
“行啦!”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大家伙都闭了嘴。
出来主持局面的乃是村里颇有威望的姜二员外。
姜门牙见救星到来,立刻拉着姜二员外的袖子说:“二爷爷,你说话大家都听,赶紧让大家离开屋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姜家族内辈分,员外比姜门牙大了两辈。
他凝重的看着眼前这个族孙,忽然松了一口气,说:“地震之灾,我只在古书上见过,你为何如此肯定,咱姜门楼村会遭此劫难呢?毕竟,口说无凭嘛!门牙,你是不是撞鬼了?抑或,这几日,遇到什么怪人怪事?怎的说出这番胡话来……”
“怪人怪事?”姜门牙自言自语道,“没有啊!……”话未说完,他恍然大悟。豆瓣女侠和花斑大豹不正是怪人怪事吗?
“哎!”姜门牙一拍大腿,转身就跑。可只跑出去三五步,却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此时,有一只野狗冲进村子,仿佛故意捣乱一般,冲到每家院门前,大声狂吼,引得那些家狗纷纷冲出来示威。
不一会儿,姜门楼村里便充满了狗吠的嘈杂,搅的人心神不安。
起初,是所有家狗追逐驱赶这只野狗,但很快,变成了不分敌我的混战。
其实,本来也没有敌我之分。
姜门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空荡荡的火炕上,他是被自己跑肚拉稀的危机感唤醒的。
来不及穿上鞋子,便冲进了茅厕里。
一阵阵的稀里哗啦之后,姜门牙气喘吁吁的走出来,结果,没走两步,哎呦一声,再次翻身入厕,又是一阵阵的稀里哗啦。
姜门牙出了冷汗,手脚打颤,扶着墙,一步一步的往屋里挪,腹中绞痛如蛇蚁撕咬。
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时辰,姜门牙已然虚脱。
死神仿佛一根刮腚棍,搞得他火辣辣的疼。
姜门牙研读修道书籍时,也曾涉猎一些医书,因此晓得,大量呕吐或拉稀之后,要多多喝水,多多吃盐,否则会昏迷而死。
于是他爬到水缸边,把头扎进去,吸溜吸溜的喝起来,然后又一步一步挨到灶台旁,揭开盐罐子,准备抓盐。
怎料,一道黑影蹿了出来,吓了姜门牙一个哆嗦。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连打哆嗦的力气都不足。
那道黑影异常迅捷,嗖的一声跳到锅里,然后快速向上爬。
姜门牙看清了,乃是一只老鼠,它的嘴边还沾着很多盐粒。
爱咋咋地吧,姜门牙也懒得管,伸手去抓盐。
但就在此时,那只老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对翅膀,继而扑啦啦,飞到空中,在昏暗的屋子里绕了一圈,贴着姜门牙的头顶飞出了屋门。
“小时候听说,老鼠吃多了盐会变成燕么虎,小孩吃多了盐变成痨病杵!古人,诚不欺我……”
一把盐下嘴,苦涩难咽,姜门牙险些吐出来,只得再次把头扎进水缸里。
“哎!今日真是诸事不顺!”躺在火炕上,脸色稍微有点血色的青年,回顾这一天的遭遇。从牛肉被抢,到被豆瓣戏弄,再后来是头疼,晕倒,拉肚子……
这是往死里作践自己啊!莫非,古怪至极的豆瓣最后喊出的那句话,真的是诅咒?
“窝囊废,你已中毒,三日必死!”
姜门牙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恍然大悟!
哪里有什么诅咒,恐怕是饭菜里有毒!
想通此中关键,姜门牙火冒三丈。黄豆瓣呀黄豆瓣,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第一次见面就要下此毒手?
青年立刻来了精神,生火造饭,准备报仇雪恨。
窗台上,有两个铜壶滴漏,一个精致且精准,一个粗鄙且无序。这是姜门牙和姜小姜最后一起完成的物件。
那时,是在姜小姜出嫁前的半个月。
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急赤白脸,一个嘻嘻哈哈,教的很用心,学的很稀松。
彼时的生活琐事,逐渐演变成回忆里的无限美好。
当那个粗鄙的铜壶滴漏里的浮舟标示的时刻,来到午夜子时的时候,姜门牙已经完成一次体内小周天的运行。
他霍然起身,推门而出,一身夜行衣装扮,伸手抬脚并无半点绷挂之处,迅速融入黑暗,。
一路无话,直奔牛家庄。
“今夜,一定要逼着豆瓣交出解药,不然恐怕我真的只剩三天的活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