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武城回来,又过了段日子已是临近年关,这段时间镖局作休,镖师们大多都回了家,以往热闹的镖局一下子冷清下来。
每日小良除了随聂少喜修行,便是忙里忙外。
聂锦写对联,小良贴对联,付芸儿糊灯笼,小良挂灯笼。
有时忙里偷闲,还能和阿辛堆个雪人。
过着这样的日子,小良是从心里往外的甜,但每念及此,他都会想,要是老白叔也在该多好,他也曾重返平瑾城打探消息,可是除了陆家入贼行凶满门被杀以外,并没有获得任何线索,老白叔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除夕当晚,镖局的厨子做好年夜饭后,也都各自回了家中。
偌大的镖局,只有聂少喜,聂锦,小良,付芸儿,阿辛五个人。
而镖局里一些无依无靠的老镖,就算过年也不会在一起吃顿饭,他们或许会去接一些私活,或许会去花天酒地,但都不会和聂少喜一起过。
无家的人,心是没有地方可以停留的。
见到聂少喜和聂锦最起码还有父女二人,老镖们心中也不是滋味,如此,不如不见。
“小良,吃这个。”
镖局前院的木桌上,聂少喜笑眯眯的为小良夹菜,而小良,此时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今天傍晚也是不可间断的和聂少喜对练,一根短棍在他手中如神兵至宝,所向披靡。
两个月前,小良每晚都是浑身疼痛,辗转难眠,而现在,他已经能安然入睡了。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进步。
付芸儿有些担忧地看着小良,不时还瞄聂少喜一眼。
小丫头的心思自然瞒不过老江湖的眼睛,聂少喜对着付芸儿道:
“别看你的小相公每天都被打的一身伤,这可是磨炼心性的好基础,多少人想求也求不来的。”
心思被揭穿,付芸儿气鼓鼓的盯着聂少喜,哼了一声后埋头吃菜。
就在此时,镖局的门被人叩响。
聂少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看向大门的位置。
咚,咚,咚…
叩门声还在继续。
聂锦缓缓起身,正准备去开门,大门却被推了开来。
一个精神矍铄的瘦小老头,穿了身破旧的青灰布衣,迈着步子走进镖局。
老成稳重聂少喜一见此人,猛然站起身来,竟然激动的双手微颤,正好被小良瞧在了眼中。
小老头先是看了看院中的人,最后才将视线落在了聂少喜脸上。
“聂小子,长久未见,家中也是热闹起来了?”
小老头的声音和他的体型完全不同,中气十足,大声时甚至发出如同金铁的铿锵之音。
聂少喜先是郑重其事的行了个大礼,然后语气急促的道:
“阳老,您怎么来了,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阳老,不知近来可好啊?”
聂锦也是弯腰行礼,态度恭敬,小良三人见此,一齐起身。
小老头摆了摆手,撇嘴道:
“那么激动做什么,都坐下,我就是来看看聂小子。”
聂少喜平复了下心态,又冲着小老头邀请道:
“阳老来此,不知是否吃过,如不嫌弃,便坐下来一起吃顿年夜饭吧。”
小老头倒是不客气,胡乱应了一声便坐在了小良身边的位置上,对着桌上的菜肴就是一通胡吃海塞。
边吃还边示意众人坐下一起来吃,随意如自家一般。
聂少喜点了点头,众人重新入席。
饭间,付芸儿不时会瞄一眼小老头,虽然她是姑娘家,但也在燕山村的学堂读过书。
高深道理她不懂,但她知道,按照礼数来说,哪怕再饿,吃菜也是不能用手抓的,更别说抱着鸡啃。
一番风卷残云过后,小老头打了个饱嗝,一边把手上的油往身上蹭,一边悠哉悠哉的问着聂少喜:
“我想在你镖局住些时日,不知是否方便?”
虽表面上是询问,但语气和表情都足以证明了这小老头就是在通知聂少喜而已。
而聂少喜却并无不满,反而殷勤的问前问后,小老头只是很不走心的应付了几句,便找个没人的屋子睡觉去了。
小老头走后,聂少喜就接上了小良询问的眼神,抹了一把汗,他嘱咐道:
“小良,对待这位前辈,一定要恭敬,再恭敬,无论他行事如何荒诞不经,也要心存敬畏,可懂了?”
小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鄙夷的瞧着聂少喜。
聂少喜被搞得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阳老可是比你聂叔我还要厉害的绝顶高人,别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小良只好答应,但随即问了聂少喜一句:
“聂叔你是有多厉害?”
聂少喜态度一变,似笑非笑的回道:
“瞧不起我这练气上阕的境界?”
小良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这大成都还未到的雏儿,哪敢瞧不上聂叔。”
聂少喜点了点头,道:
“你离体魄大成,还有段路要走。”
小良也明白这点,在不分生死只是对练的情况下,他现在甚至能与一些资深老镖平分秋色,但距离大成,差的太多了。
境界增进虽然听起来是好事,但修行非一日之功,如果不是聂少喜高强度的教导并且搭配每日的药膳,两个月,小良想和一些青镖过招都难。
好事可不会那么容易的降临在人身上,努力,再努力,才能把好事紧紧的握在手里。
大年初一的早上,小良比往日起的更早,来给聂少喜拜年。
可吉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聂少喜赶到了院子里,开始站桩。
小良没什么表情,但颤抖的声音能让聂少喜听出他并没有那么平静。
“聂叔,我是来给你拜年的,感谢你的照顾,还教我修行。”
聂少喜在雪中摆了张太师椅,坐在椅子上,啃着一些重金买来的瓜果,含糊不清的道:
“我知道,不过你都感谢我教你修行了,我还不再接再厉?”
小良瞬间破功,脸上的苦相浮现出来:
“昨天除夕是晚上,白天修行也就算了,今天可是过年的正日子啊!”
聂少喜抹了抹嘴,淡淡道:
“一日不练功,白费十年功。”
小良无奈只得认下,不再说话留着力气对付今天的修行。
纵使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但这两个时辰过的还是格外漫长。
聂少喜让小良休息一下,过来吃些东西。
每天这顿早食也是跑不掉的。
坐在桌子旁,看着黑乎乎的药膳,小良已经不仅是身体疲乏劳苦思了,更是心中郁郁难笑颜。
就在小良将药膳刚吃进嘴中一口,要强行咽下的时候,一扇房门缓缓的打开了。
往过一瞧,正是昨晚那个来混吃混喝还混住的小老头。
不知为何,恰巧在小良的饭点醒了过来。
见到小老头出门,聂少喜赶快站了起来,还拉着小良一起。
正了正身,他恭敬地问候道:
“阳老昨晚睡得可还好?”
小老头打着哈欠,还伸了个懒腰。
“尚可,尚可,就是晚间有些饿了。”
小良嘴角抽搐了两下,心中不禁暗自排腹。
“昨晚一桌子菜,得有一半进了你的肚子,晚上还会饿?”
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仍是一脸平淡地盯着桌子上的药膳。
不知何时,那小老头竟凑了过来,看着桌子上的药膳,啧啧道:
“你们镖局,早上就吃这个?”
聂少喜正要去给小老头备饭,刚听见了小老头的话,立即解释道:
“这是小徒增锻体魄的药膳,每日早食便是这个,一会给您吃的我是让人现做,不知您是想吃荤菜还是想吃素菜?”
小老头一听吃食,顿时精神了一些,笑道:
“荤素都可,有酒便行。”
聂少喜应了一声,跑去让人做饭。
院中只剩小良和小老头两人,气氛有些古怪。
“你这副身体,资质勉强可以,不过照着聂小子的方法练,虽然早晚体魄大成,但时间嘛,不会短了。”
小老头一开口,便是教训小良。
小良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又继续艰难的吃着药膳。
小老头笑笑,不再说话。
小良本以为他对此事没了兴趣,但没成想,聂少喜带着酒菜回来的时候,小老头又提起了这茬。
“你这徒弟照这么练下去,大成,慢啊!”
聂少喜对小老头的话,却是格外重视,不禁问道:
“不知阳老可有良法,能指点一下我这不争气的徒儿。”
小老头傲然的哼了一声,眼睛瞟向了小良,很显然是对小良刚才的态度表示不满。
聂少喜不明所以,但仍是对小良道:
“还不赶快来谢过前辈。”
小良虽不情愿,但聂少喜已经开口,只好慢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还请前辈指点。”
小老头眯起了眼睛,拉着长音哎了一声。
“如你所练,长则十年,短则五年,方可体魄大成。”
聂少喜没有反驳,知道小老头说的就是事实。
小良心中一惊,本以为不短的时间不过一年两年,却没成想最少也要五年,想着现在仍杳无音信的老白叔,小良的态度恭敬起来。
“如此,还请前辈教我。”
瞧见小良的态度越来越好,小老头很是受用的笑了起来:
“无妨,我传授你一记剑招,勤加练习,等你能使出来的时候,就是你突破体魄大成的日子咯。”
小良躬身一拜,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小老头愿意帮他。
而聂少喜也是为脾气古怪的阳老竟真的愿意指点小良,而感到庆幸。
心中充满希望的小良继而问道:
“不知前辈名讳,所授晚辈的是何剑招。”
小老头在院中随手拽过了聂少喜的太师椅坐上:
“老夫阳履霜,这一剑为我自创,名为…”
他靠着椅子,伸了伸懒腰,长吁一口浊气,笑道:
“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