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啊！”
一声声青涩的惨叫，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聂小子，你这能耐在这大靖好歹也能排的上号，怎么教徒弟的本事这么差？他都没体魄大成，怎么就炼精化气了？”
小老头阳履霜负手而立，边瞧着小良惨叫，边对着聂少喜教训道。
昨天他托大，只是看出了聂少喜的炼体路子，猜测出能够体魄大成的大概时间，装一次世外高人，可今天他拉着小良一把脉，才了解这小子的古怪。
聂少喜有些汗颜：
“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每天的药膳都大补精元，再加上我每每与他对练，小良经常会受些伤，应该就是因此，才让他体内过多的精元化气，修补身体，久而久之，就成为习惯了……”
“嘿，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别人都是在体魄大成之后自己炼精化气，一坐几个时辰，有时还不得其法，我却以外力打压，让小良体内的精元自己化气补身，他无时无刻都在受益，十成十的利用，一点也不浪费啊。”
阳履霜摇了摇头，对着半跪在地上的小良道：
“小子，挺住，继续按照我教你的经脉路线去运转精气。”
小良哼了几声，以手拄地，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响起：
“前辈，还要多久？”
阳履霜嘲笑道：
“这就不行了？还早着呢！你若是想要突破体魄大成，进入练气境界，就要做到几乎无时无刻地，让精气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运转，让它成为你的本能，你才有希望使出那一剑。”
“还早着呢。”
这句话从小良的牙缝中挤了出来。
阳履霜笑意更盛：
“是啊，还早着呢，想放弃吗？”
小良的声音逐渐变大，到了最后，铿锵有力：
“想让我不行，还早着呢！”
聂少喜见此一幕，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想到自己的儿子，若是当初真的教他修行，现在应该也是如眼前的少年一般，不屈而又倔强吧。
体魄大成，便是要体内所有的经脉都足够坚韧，能够运行精气，但在这时，大成境界的人体内应该是没有精气的，只有精元，接下来就是要尝试以功法从精元中提炼出精气，而做到这一步，就算是练气境界了。
可这段日子里，聂少喜绞尽脑汁配制的药膳，再加上“通经舒络”的对打，让小良体内过多的精元为了疗伤，自动化为精气，而且越来越多。
增多的过程是由少渐多，由浅入深的，在这个过程中，小良体内的精气被循序渐进的增强，肾经也随之坚韧，足以运行精气。
肾者主水，受五藏六府之精而藏之，足少阴肾经，起于足小趾下，斜行足心涌泉穴，过然谷，太溪，大钟，水泉，照海等二十七穴，小良的这条十二主经之一，已经能够运行精气了。
可按照阳履霜教给他的运气法门运行精气，这些精气就跑到了肾经的外面，那些还不够坚韧的经脉，自然无法承受。
但这些经脉也都在聂少喜的药膳中受益，虽然无法如臂使指精气运转，但其韧性也强过常人，不至于在这个过程中破裂，只是疼痛在所难免。
严格来说，小良此时已经算是半个体魄大成了，只需再进一步，即可大功告成，甚至能迈过体魄大成时的炼精化气，直接进入练气上阙。
经脉中运行着大量的精气，这种从内而外的胀痛，让小良的意识开始涣散，身体从最开始的颤抖，抽搐，直至现在的麻木，他口中的牙已经咬不紧了，却不知为何还能让体内的精气如阳履霜所教的那般，有条不紊的艰难运行着。
如从梦中惊醒，马上就要疼昏的小良眼中重新浮现出了清明：
“老…老白..”
小良开口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声音晦涩模糊。
只是片刻，直刺灵魂的疼痛感又迅速吞没了小良。
他只觉得黑暗从双眼周围袭来，视线越来越窄，最终失去了所有意识。
阳履霜摸了摸下巴，轻笑道：
“嗓子眼细嫩，就多吃点粗面馍撑撑，撑一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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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江南郡的并禽渡，一个一手持幡，一手端碗的邋遢老道，正望着渡口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船只，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在他身后有一人，正恭敬的向他汇报着打探来的消息：
“道长，那个被白明许收养的少年，现在正在砺明，阳履霜就是去了那里。”
邋遢老道对此没有表明什么态度，反而问向那身后的人：
“你说，阳履霜现在，能有多强？”
那人略微思索，回答道：
“那些人，不真正的生死相搏，永远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邋遢老道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身后的人，感叹道：
“得心应手啊。”
身后的人身形一顿，然后慢慢退去。
邋遢道人将幡背在身后，在碗中摸出了枚铜钱来，掷在了渡口外的江中。
“咚…”
铜钱沉在江里，带着老道最后的呢喃。
“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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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已过，春风和气。
不知不觉，阳履霜在福兴镖局已经呆了两个多月，小良原本因着吃药膳而精壮起来的身体也是日渐消瘦。
但他的斗志变得更加昂扬，眼神随时可以不再慵懒，变得炯炯有神。
痛苦的过程无时无刻不打磨着少年的心性。
付芸儿这些日子掉的泪更多了，原本小良每日修行回来还有力气逗逗她和阿辛，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微笑着听着她的倾诉。
“上参九元，下转幽黄。
百息随心，灵台清明。
精梳大龙，推背通举。
长气不落，末气回肠。
劲熬百筋，气运千皮。
兴道元骨，百炼呈殷。
衍入东华，从腔过腹。
散于周身，凝滞玄图。
三六周天，自炼四九。
阴时雷雨，阳十二支。
罢除跷脉，环芜三记。
不抚不入，半掩半周…”
一边背着阳履霜所教那解乏一剑的运气口诀，一边催动着精气如口诀中描述的方式在体内运行。
这段时间，小良停掉了每日的药膳和聂少喜的修行，每日只练习解乏的运气口诀，现在经脉运转精气，已经不会太过疼痛。
而今天，阳履霜要教他更进一步的东西，握剑。
阳履霜先是拿过小良的剑，不过是二两银子一把的普通长剑。
一边比划一边教导道：
“小子，让精气运转成为你的本能，让剑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才能将剑招用出极致，使出这照理来说需要练气下阕才能学好的一招。”
小良想起了平瑾城的驻城凌华，与那焦东杨相斗时，便是剑上也能蕴含元气。
看他似懂非懂，聂少喜在一边第一次正式的解释道：
“所谓元气，便是天地之气，凡是人身七窍之属，自打从母腹出生，自带的先天之气就能沟通天地，只是人食五谷，浊气累积，弱小无根的先天之气自然一点一点消耗殆尽，而修行的目的，就是要重返先天，再次建立起与天地元气的沟通。”
“或以药食，或以锤炼，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要坚韧经脉，待到全身经脉足以运行精气之时，便是体魄大成了，可正常人那时候体内还没有精气呢，怎么检验？倒也简单，单手能拿起三石之重量，就算成了，后院有三石重的大戟，你没事就去试试。”
“但体魄大成也仅仅只是一副筋骨强健的空壳罢了，想要再上层楼，就要练气，将自身精元炼化为精气，这个之前我也说过，你那些打没算白挨，这一步可以省略，能够炼精化气，就算是练气上阙了。”
“练气分为上下两阙，上阙之境，就是要补身增气，蕴养精元，运行周天，让经脉熟悉运气的感觉，是一个过渡阶段，而下阙，则是真正的分水岭了。”
“下阕之境，是要配合吐纳之法，以自身精气，尝试着掠夺天地元气，没错，就是掠夺，人在呼吸之时，总会将天地元气吸进体内，却留不住，就如河水流过轻纱一般，而吐纳和精气的存在，就在这时彰显作用了。”
“配合运气法门调动体内的精气，可以在吐纳元气入体之时融合少许，具体来说，比如天地元气是水，那你体内的精气就是浆糊，水进入了你体内，你就用浆糊把水包起来，一起在体内经脉运行。”
“你一次吐纳吸进一点水，两次吐纳再吸一点，水会越来越多，浆糊就会越来越稀，而且精气带动元气运转，是会大量消耗的，当你连肾经都被元气占据的时候，就没有位置供精元化气了，炼精化气自然停止，总有一天，你体内就会只剩下元气，而在这个过程中，天地元气也已经将你的经脉洗涤干净，那时，你就可以直接和天地元气建立联系了，也就是被天气元气所承认，这就是练气下阙，重返先天。”
“此等境界，你就可以通过功法，以自身元气勾连天地元气，由此借助天地元气为己用，以一两借千斤，外放伤敌，之后的辟府境界，则是要开辟上中下三个丹田贮存元气了。”
“那些事离你还太远，暂时不想也罢，总之，正常来说大成之前要做的事就是锤炼经脉，它可以直观的体现在力气上，单手三石，就是成了。大成之后就要炼精化气，只要炼出一丝精气，就算进入练气境界了，到了练气上阙还要补身增气，为吐纳掠夺天地元气做准备。”
“不过托我的福，你还没体魄大成呢，我就帮你把从大成到练气的槛迈过去了，这也算好事，尤其是阳老愿意指点你，你可得好好珍惜，等到你全身经脉都能运行精气的时候，你就是实打实的练气上阙，省下了炼精化气和补身增气的环节，要知道，从精元里练出精气来，也算是个麻烦事，所有从无到有的过程都不简单，你小子现在就能在不经意间，无时无刻的将精元化为精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啊，那可是你聂叔我用白花花的银子和大把时间砸出来的。”
小良乖巧的点点头，从阳履霜手中将剑接了回来，一手握着剑，一手将双指搭在剑上，闭起眼睛开始运转精气。
一旁的聂少喜见此笑道：
“卖相不错！”
过了一会，小良睁开眼睛，阳履霜也凑上前来，两人几乎同时地说出了相同的话。
“差点什么。”
阳履霜眼中透露出一丝赞许，继而问道：
“你可知差些什么？”
小良苦思了一会，摇摇头道：
“不知，只是精气放不在剑上。”
阳履霜解惑道：
“那是因为你身体里没有丝毫元气，精气终究只是你体内的精气，自然放不在外物上。”
没等小良再问，阳履霜继续道：
“解乏是一记剑招，不止是你，也要看剑的意思。”
“剑么…”
小良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阳履霜又从小良手中拿过长剑，问道：
“你与聂小子对练，为何要选使剑？”
小良想起了老白叔讲的那些故事，微笑道：
“剑者，百兵之君。”
阳履霜眼中一亮，道了声好，然后扣指一弹在剑身上。
长剑发出嗡嗡的清鸣声，盯着手中长剑的振动，阳履霜将剑抛向空中，一掌推向小良。
眼看着长剑激射而来，小良有些慌张，但他相信阳履霜，也相信聂少喜，所以他没有动。
若是他此时动了，他也会发现，他动不了。
准确无误的，长剑插回了小良腰间的剑鞘中。
同时小良耳边传来了阳履霜的轻笑声：
“腰间不挎三尺剑，甲子年华如梦中，如梦中啊…”
小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阳履霜却看向了聂少喜。
“小子天资尚可，毅力也够，差点东西出去走走，自然补齐。”
聂少喜有些担忧道：
“小良虽然苦修几月，但尚且未及弱冠，出门历练，是不是太早了些？”
阳履霜满脸的嫌弃，鄙夷道：
“我说你教徒弟的本事差，你还不是一般的差，早过别人，当然也会强过别人。”
不知为何，对阳履霜一向恭敬的聂少喜今日竟是接二连三的反驳他的话。
“我在一日，他不需比别人强。”
阳履霜冷笑起来：
“你挡得住稽道中？”
“稽…”
聂少喜双目瞪大，还在思考着，他不知自己这不过普通少年的徒弟，如何与那天大的人物扯上瓜葛。
小良在一旁也是一脸迷惑，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阳履霜开始循循善诱：
“凭他现在的本事，同龄人中不算太低了，不过身边都是你我这样的人，才觉得他会不安全，不说练气，这江湖上一共才有多少大成？”
“何况，我让他去游历的地方，是连晴山脉，你觉得你我教他的本事，连让他走到那都不够吗？”
聂少喜想到了那个地方，心中的犹豫也减少了许多。
“我同意他出去，不过你得和我说说，那人的事。”
见聂少喜松口，阳履霜也是笑出声来：
“好。”
三天后。
从砺明通往广信郡的官道上，两大一小三个身影，被阳光照在路上。
正是小良付芸儿和阿辛。
付芸儿牵着小良的手，心中却仍想着那天的话。
他说再也不会抛下她独自出去了。
每当想起这句话，她觉得天也变得更蓝了，树也变得更绿了，就连阿辛也好像变得聪慧了一些。
其实阿辛还只是老样子而已，只是个头长了一些，不然也不会非要小良带他出来。
“芸儿姐，开心么？”
小良的手轻轻搓揉，弄的付芸儿有些羞恼，将手抽了出来。
“哼，到了镖局以后，你就带我出来这一次，有什么可开心的。”
瞧着付芸儿撒娇的样子，小良觉得脑中有些晕眩，身体变得慵懒，这种熟悉的感觉小良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经历过。
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当然就这一次。”
付芸儿有些委屈，不大的年纪却有了幽怨的眼神。
却是小良对不起她，到了镖局因为修行，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小良只好不再逗她，笑道：
“因为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所以当然就这一次。”
付芸儿拎着小良的耳朵，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道：
“让你拿我寻开心。”
阿辛在一旁瞧着，只是嘿嘿的憨笑。
感受着脖颈上力气并没有多大的牙齿和微微的湿润，小良没有了曾经的疑惑，不需老白叔再教，他已经知道了。
这就是那最纯最干净，不带一丝杂质的感情。
是潺潺流淌的河，是柔和灿烂的星。
是能让人头晕目眩身体慵懒的酒，最甘醇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