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夏小乐不禁撇嘴：亲生的儿子，还就这么一个，你一个当妈的几天没个电话，还有什么资格说爱？
不管怎么说，现在妈算找到了，夏小乐也放下心来，但很快又发觉不对，妈妈怎么好像坐在轮椅上？忙再看屏幕，访谈节目却已结束，都在放广告了。
这辆一时得不到证实的轮椅石头一样压在心口，以至于三天后夏小乐已经到了C城，脑子还是昏昏沉沉，刚出车站就和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
没等他道歉，被女人挽着的男人已经开始骂人了，声音虽然不大，但发音精准，一听就是本地人。这倒提醒夏小乐自己是走在回家的路上，马上就要见到奶奶和妈妈了，心情反而好了起来。
C城人豁达包容，从不拿斜眼看人，不管你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本国人还是外国人，有钱人还是穷人，只要是个人就可以坐在一起打盘麻将，吃顿火锅。
夏小乐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脾气自然不坏，摇头笑笑也就算了。C城人外圆内方，夏小乐也一样——既然你骂了我，道歉也就免了。
在这场偶遇里，他没记住怎么撞的人，怎么被人骂，却记住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有张诱人的嘴，红红的，肉肉的，像个……吸盘。
他一会儿想着马尾辫，一会儿想着红嘴唇，一会儿想着光屁股，一路患得患失，到小区时天也快黑了。
测体温，扫码，登记，一套程序走完，夏小乐才进了小区大门，没走几步，又被一个斜放在路边的花圈扯住了脚步，见上面写着“母亲大人刘琼芳千古”，皱眉想了好一阵也没对上号。
他是在隆庆园小区长大的，低头抬头都是熟人，就站这么一会儿，就不住有人和他打招呼。夏小乐拉住一个问是谁死了？那人说是七栋的刘婆婆。
夏小乐心里一紧，跟着又一阵轻松。心想刘婆婆这下算是彻底解脱了。
花圈上画着指引访客的箭头，远远看去，刘婆婆的灵堂已经搭好，被几个大号灯泡照得透亮。灵堂前高桌矮凳摆了一地。小区里的人好多还堵在下班的路上，住得远的反而到了不少，被主人安排打起了麻将，没上场的就抓把瓜子站在旁边摇旗呐喊。
灵堂侧边不远处，另有几个男女正围着临时搭起的灶台忙活。锅底炉火熊熊，锅里白汽蒸腾。一身肥膘的邋遢厨师翻锅颠勺，大把汗水都摔进锅里做了调料，用不了多久，冷的，热的，荤的，素的都要端上筵席，奉上主人最真挚的答谢。
虽然认定奶奶就在那里，而且已经坐上了麻将桌，夏小乐还是决定先回家洗个澡，等妈妈下班回来再一起过去赴宴。
没想到已经有人等在家门口了。
其中一个夏小乐认识，是街道派驻在小区的工作人员，光是核酸检测就组织过不下十次，逢年过节慰问孤寡，红白喜事跑前忙后，好像不累趴自己不算完一样。夏小乐叫她肖阿姨。
另外两个是身穿制服的警察，一个肩头别着对讲机，一个手里拿着记录本，像是临时出警的110。
“小乐回来了？”肖阿姨和平常一样笑眯眯的，看不出有啥大事。
夏小乐叫声肖阿姨，又对两个警察一一点头。虽然没做亏心事，心里还是有点发慌。
“夏小乐是吗？”带记录本的警察问。得到肯定回答后问：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夏小乐嘴上答应，眼睛却在询问肖阿姨。心想我奶奶就在楼下，你找她开门不就得了，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你奶奶不是不在吗？”肖阿姨解释说：“我打过电话，你奶奶叫等你回来开门。”
不在？去哪里了？夏小乐嘀咕着打开门。
“不用换鞋。”肖阿姨走在前面，自作主张招呼起人来。
安装在客厅的摄像头识别出夏小乐，进而触发了智能居家系统，自动开了灯，启动了空调，电视里开始播放妈妈留下的一段视频留言。
夏小乐忙抢上去拿遥控器按下暂停，站在肖阿姨旁边让警察进门，看他们楼上楼下，卧室厨房花园四处查看。
肖阿姨小声告诉他：“小区里出了点事，有人在你们屋顶看见过生人，当时不是还找你核实过吗？新来的保安不了解情况，没深究，后来一查监控，发现有几个摄像头被打烂了，就报了警。”
无功而返的警察让夏小乐在出警记录上签了字就和肖阿姨走了。夏小乐这才发现自己手心湿了，背包也还挂在肩上，不禁暗骂自己没用：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个毛！
按下遥控器，妈妈的样子动了起来，确实是坐在轮椅上，脸色比以前更加白了，好久没晒过太阳似的，但她精神不错，一笑整个画面都好像都亮了。
“嗨，一次米。”妈妈晃动双手对夏小乐打招呼：“帅哥，怎么样？路上没累着吧？”
夏小乐也笑，一边蹬下鞋子，一边脱下被汗打湿的T恤挂到衣架上。
“首先给你道个歉，是有几天没联系你，你知道的，我忙着挣钱嘛，但是我交代过淑文要给你打电话，是她忘了，这个帐不能算在我头上，对不对？”妈妈摊摊手，转头叫：“淑文，快来给你宝贝孙子打个招呼。”
淑文是奶奶不知哪个时候的大名，全世界就只有她女儿这么叫她。
奶奶探着头进了画面，刚红着眼叫声“乐乐”就被推了出去，跟着又挤进来说：“乐乐，我给你说，肖阿姨打电话说刘婆婆走了，你去随个礼，就随两百，别多了，听见没有？你随再多刘婆婆也拿不到手用不到的。”
夏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亲疏远近，随礼都是八百，算不上多，但也拿得出手。到这里怎么就变成两百了？看来奶奶对刘婆婆家几个儿女意见不小。
妈妈也冲她瞪眼。接着说：“帅哥，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虽然明知道妈妈听不见，夏小乐还是惯常说坏的吧。
“坏消息就是我摔了一跤，就在办公室外面的台阶上，当时没觉得怎样，晚上脚就肿了，到医院一看，骨折，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司就给我批了个假，让好彻底了再去上班，正好我也想到处转转，就叫淑文来帮我推轮椅。所以啊，这个假期你只有一个人过了，当然，你也可以叫秦鹃过来陪你。”
说到这里，夏青暧昧的眨眨眼，又神秘兮兮的说：“该说好消息了，帅哥，你还记得初三吗?”
初三？怎么不记得。夏小乐小的时候，H公司开发了一款智能音箱，唤醒词叫“小一”，能回答一些诸如天气怎么样的傻瓜问题，到家就被妈妈改成了“初三”。这个初三不知怎么就不见了，后来，H公司研发的智能居家系统进了家门，也就没人记得这个落后产品了。
话音一落，妈妈就在屏幕里消失了。
几乎同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响起，一个身穿灰色T恤，蓝色长裤的中年男人踩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楼来，一只白色比熊犬不叫不跳的在他脚下跟着，正是奶奶爱之如命，夏小乐却怎么都驯服不了的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