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时是春节，养老中心的工作人员开始轮换休假。老人们这段时间有儿孙作陪也没怎么出现在屏幕上。
刘婆婆是在第三天，也就是大年初二被推到院子里来的。她换了身住院人员穿的白底蓝条衣裤，被洗得很干净的花白头发在难得的冬日暖阳下发着微光。
初三不时弯腰在她耳边说几句话。刘婆婆眼盲，又患有老年痴呆，耳朵肯定也不怎么灵光，听见有响动，就侧仰起头啊啊哦哦回应几句。
“刘婆婆长期大小便失禁，加上眼睛看不到，没人扶着她走路，又要摔几个跟头。她在五个儿女家里轮流住了两年零五个月，除了那个最小的孙女，没一个人帮她换过衣裤，没一个儿女帮她洗过一次澡抹过一次脸。所以来养老中心的时候，刘婆婆裤子里的粪便已经干得结成了壳，还有两处关节脱臼，脸上也有擦伤。我们来看初三当时是怎么护理刘婆婆的。”
画面切换到一个有独立卫生间的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台电视，两个床头柜，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茶几。
初三推着刘婆婆进了房间，开灯，拉上窗帘，打开床头柜拿出换洗衣裤，进去洗手间。
姓陈的特意按下遥控器放出声音，说：“这是养老中心的特护间，服务对象主要是临时寄养的行动不便的老人，刘婆婆这种情况肯定不在服务之列，为什么呢？护理好了那是该当的，出点问题子女就要闹上门，麻烦！因为涉及隐私，洗手间里没有安装摄像头，但是模模糊糊的声音还是听得见一点。初三进去后开了水龙头，隔了两分钟才重新回到房间。我想不出它为什么要在里面呆这么长时间，难道是在等水温升起来？”
小魏点头说是。正月的天气冷，温度上来得慢，差不多是要这个时间。
随后，初三来抱刘婆婆。刘婆婆表现得很惊慌，双手胡乱摇晃。初三轻轻拍打她的背，又蹲在她身前小声说了很多话。等刘婆婆情绪稳定下来抱起她走进洗手间。二十三分钟后，初三抱着洗浴完毕，换了干净衣裤的刘婆婆重新出现在房间里，又拿吹风机替刘婆婆吹干头发。
姓陈的按下暂停：“大家注意，按照我们的生活习惯，卫生间水汽很重，肯定不可能在里面换得齐齐整整出来。初三这么做是不是意味着它也知道保护隐私呢？”说着看向小魏。
小魏摇头表示不知道。
姓陈的又说：“大家留意一下，这里，初三在刘婆婆上衣口袋里拿了个东西，我先卖个关子，等一下再告诉大家是什么。”
过年期间，夏青博士又坐着那辆黑色轿车出现在养老中心，初三微笑着站在大门口迎接自己的造物主，车停住后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轮椅，又从驾驶座位置把夏青博士抱到轮椅上坐好。整个过程夏青博士神态自然，姿态放松，显示出对初三十足的信任。而初三也表现得熟练且专业。两人默契得像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的家人。
姓陈的显然不希望这个画面被几人，特别是夏小乐看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足以说明这一点。这是剪辑上的一个纰漏。他和那个大人物飞快对视了一眼，按下快进键。
夏小乐一下僵住了。他清晰得记得当时的情形：春节时，他在B城一家小公司打假期工，这是妈妈要求的。那时公司放了几天假，他窝在宿舍里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跟妈妈视频通话，抱怨她这个当妈的心狠，他们还跟着春晚一起读秒迎接2027年的到来。回想起来，这个年奶奶和妈妈都过得不错。可现在看来，妈妈的腿早就出了问题，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离不开轮椅了。
“能倒回去看看吗？”
“什么？”姓陈的应声按下遥控器，但图像却在飞速快进。他在有意遮掩这个纰漏。
倒是那个大人物很镇静，嗔怪着说：“往回倒，你按哪里去了？”说着看向夏小乐：“你就是夏青博士的儿子夏小乐吧？”
夏小乐礼貌的点点头。
说话这会儿，姓陈的也想好了对策。把画面回调到夏小乐指定的位置，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夏小乐没接他的话，直接问小魏：“魏哥，我想问一下，夏博士的腿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
魏子昂和很多程序员一样，只适合在幕后使劲，一走向前台就手足无措。这哥们儿还有个毛病，一紧张就脸红。
“什么？夏博士的腿……没毛病啊……”他没有说谎的天分，在事实面前很快就哑巴了。
姓陈的接过他的话：“没毛病啊，你没看见夏博士是坐在驾驶座上吗？如果有问题车是怎么开来的？你看车上还有别的人吗？”
对姓陈的说的话，包括他这个人，夏小乐都没多少信任。车是H公司生产的，有无人驾驶功能，夏青坐在驾驶室位置上不能说明她的腿就没有问题。他还是死盯着小魏，希望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哦……”魏子恒这时也转过弯了，拍着脑门说：“你说这个轮椅呀？是这么回事，当时初三上传到服务器的数据，关于刘婆婆的身体状况有几个地方出入很大，夏博士就到现场来做了一次模拟测试。初七一上班，我们就对这些数据进行了汇总，决定送刘婆婆去医院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夏小乐还是难以相信。但接下来，画面上确实出现了救护车，刘婆婆也确实被送上了车。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还有一点：这个姓陈的应该没有骗他的动机。警察嘛，成天都和坏人，恶人，狠人打交道，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养成了一副冷硬心肠。他们实在没必要编这个假话来应付自己。
“这次检查结果是白内障，因为长时间没得到治疗，经过手术，刘婆婆也只是恢复了部分视力，但初三离她那么近，她迷迷糊糊也能看见个大概了。”
姓陈的把画面停在刘婆婆脸上：“看，这是刘婆婆睁开眼后第一次看见初三的样子，表情是不是很复杂，既感激，又失望。感激的是初三的精心护理，失望的是陪护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女。”
他把目光停在夏小乐脸上，见他没有问题了，就接着说：“这一次，夏青博士还给初三带来了一部手机，这是H公司突破芯片制裁后的第一款旗舰机，性能和功耗都达到或超过了同时期友商的产品，发布的当月销量就超过了一千万部。我们不清楚夏青博士这么做的用意，但这部手机却实实在在扩大的初三的视野，也给后面的意外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