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从大哥手中接过诗集,眼神有些落寞,“哥,我们去给小妹买糖饼吧!”
周全见他苦样,坏坏一笑,“对,多买几个,回家后我们一起给阿弟庆祝庆祝!”
“庆祝什么?”“难道我……?”
“阿弟,你中了。”
“我中了?真的吗?我中了多少名?”
这突来三问把周全问懵了,他不识字不知道哪边是头,哪边是尾,随口道:“很好找,挺靠边的。”
周文大喜,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考前几名,大有呼朋唤友之相,“哥,从明天开始我要去杨老夫子那里求学了,九个月后就是弟弟我光宗耀祖的时候。”
“你放心去,家里交给我。”
周文走在前面,周全第一次发觉弟弟不同了,多了些什么,他说不出来。
两人寻着香味走进巷子深处,只见一花甲老人躺在摊后摇椅上,哼着短调。
老人叫苏勃,是太安十三年的进士,娶过妻,生过子,可惜一场大病孑然一身,后来又疯了三年,清醒后便开始卖起糖饼。
这一卖就是三十年,成了临安县的奇事,因为他卖饼看人不看钱,高兴的时候免费送你都行,不高兴的时候一饼千文难求。
这事虽怪却无人敢恼,因为那饼是真的好吃,从此他便得了临安怪才苏先生的称号。
周全看着越来越近的摊子叫住周文,“阿弟,我身上就剩一个铜板了,以前苏先生虽然对我颇好,可也是一饼两文。”
周文泛起了难色,生了愧意。
突然苏先生从摇椅上站了起来,随手抓起一把竹拍赶起了讨厌的不速之客。
挥了三四下后,他放下拍子,转身向摇椅走去,余晖中看到了二人。
他亲切的朝周全招手,示意他快过来。
周全傻傻的跑了过去,周文理了理衣冠,迈着小二步走了过去。
“苏先生,我家小妹天天闹着想吃您的糖饼,今天出来急,钱带少了,您看能不能先佘两个饼子的钱。”
苏勃没有生气,掀开清布露出七八个饼子,“自己挑吧,今天一个饼子半文钱。”
周全大喜,从怀中取出一个铜板毕恭毕敬的放在清布之外。
周全不好意思挑大的,选了两个较小的伸手去抓。
周文来到他身边,“哥,左边那两个糖多。”
周全不好意思的顿住虎手,往旁边移了过去。
突然一个竹拍敲在他手上,慢道:“时间已过,现在的饼价变了,一个十文。”
周全落寞的收回虎手,没脸抬头看苏勃。
周文生气的看着苏勃,“先生,君子言而有信,一饼半文就是半文,岂能无礼。”
苏勃呵呵一笑,七分随意三分冰冷,“哟,这不是三次名落孙山的周大才子吗?不好意思,刚才眼拙,没看到。”
“你?”
周全怕两人吵起来,急忙向苏勃赔罪,“苏先生,今天的事是我们不对,这饼我们改日再来买,您别与阿弟生气。”
苏勃脸色如常,惬意的躺在了摇椅之上。
周全再言,“苏先生,我阿弟今天中了!”
说完,他将掀开的清布盖好,拉着周文离开。
“慢着!”
“周大才子,老夫有一问,你若是能解惑,这摊上饼子任你取如何?”
周文转身回道:“先生请赐教?”
苏勃闭眼,哼起了短调,其词不入文人眼,其调不入礼夫耳,短短十句便尽了,“此调可懂?”
“如此野句,有何不懂,不过是走夫的粗话,说的是三年一趟西行,钱没赚几个,妻儿天天在家苦守,这西行还要继续吗?”
“好一个粗话,周大才子的清高老夫不如。”“这饼是老夫所做,配不上你的金口。”
周文输人不输理,辩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为儿女私情所困,此志,先生曾经或许有,但如今你的确不如周某!”
周文不再与他纠缠,拉着大哥离开。
周全却不敢走,他怕这一走,从此两人结了死仇。
他傻傻的再次对苏勃赔礼,“苏先生 ,我不识字,也不懂啥大道理,这些年我来往于各处,也听了一些有道理的话,同样的瓜,有时三月熟,有时四月熟,有人说是雨水的差异,有人说是农人的下活长短所致,可瓜就是瓜,熟了好不好吃才最重要。”
苏勃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全,突然大笑,“哈哈,好一个各有所爱,各取所得,苏某受教了,令妹喜欢吃老夫的饼,便该得!”
他起身取过摊侧的梭叶将所有饼子包了起来,递给周全。
周全不敢接过,因为太多了,“苏先生,两个就好了。”
“老夫虽然不再是文人,可依旧说话算话,你莫非是瞧不起老夫。”
周全无奈接下了,悻悻然的告别了苏先生。
苏勃看着远去的二人,再次躺在摇椅上哼起了小调,这调他已经哼了几十年,那是他逝去的娘子白氏怀胎十月教他的,治他的迂腐秀才气。
离开深巷,周文看着前面行走的背影,“哥,我觉得你和爹好像。”
周全顿住身子,傻傻回头,“阿弟,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可能和爹一样!”“快走吧,天快黑了,回去晚了,娘会担心。”
周文急忙跟上大哥的步伐,往城外走去,当两人靠近城门时,城外缓缓走来一队人马,周全拉着弟弟靠边老实的等着,很快数骑玄甲带刀官人慢行而过,后面跟着十多位捕快,中间夹着一个囚车,里面关着一个男子。
男子头低垂着,看不清模样,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带着血色。
囚车经过两人时,突然关着的男子暴起的朝四周狂叫,双手在铁木上留下许多爪印,周文受此一惊,躲到了周全身后,车旁的捕快握住刀鞘狠狠的教训他,直到其精疲力尽。
周全没有害怕,他看清了男人的面孔,是一个三十来岁尖嘴巴,瘦面颊的汉子,不过却很怪,因为他的眼睛是乳白色的,像死人一样。
没多久城门再次恢复了通行,两人离开了临安城。
回去的路上,周文还是显得有点害怕,许是刚才的情形伤了其心神。
周全围着他,摆起了跳步,长顿道:“咿……呀……呀……,老君在此,尔等邪祟速速回避,否则,休怪本神无情!”
周文不再害怕,傻傻一笑,“哥,你这五方神下凡唱错了。”
周全没有尴尬,继续开步道:“那本神今日便怎么错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