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入春万里良田反常的挂起了霜花,周全没有随父亲出去做工活,他要帮母亲照顾受灾的田地,那里可有他们一年的口粮。
他一早便扛着农具出去了,他将受灾严重的区域开了浅沟与横渠,再用冷水将霜花一点点融去,落地的水随着沟渠流到田外。
没多久母亲便带着周雪瑶来了。
“娘,我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你就在田边除除杂草!”“小妹,你将我拔掉的粮物捡在一起,到时带回去喂鸡。”
周雪瑶脱掉秀鞋,将裤脚卷了一尺高,光着脚丫子开心的跑到田中。
日近响午,一亩多的田地终于处理完了,周全帮丫头提着鞋,带她去了附近一条小溪清洗。
二人回来时母亲已将坏死的粮物捆在了一起。
周全将其提起,走在二人后面。
回到村时,迎面遇到几位带刀的官爷,母亲与小妹避开了。
周全拦住为首之人,“几位官爷,村里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领头人见他还算客气,回道:“当然是大事,皇上有令,今年黔州要新增兵役三万人,我们临安县得了一千名额,你们周家村要出十人。”“我看你力气不错,可以考虑下,一旦当了兵,可免赋税三年,每月还有一两补贴。”
周全回了一句表示自己会考虑,几位官爷不再与他纠缠便离开了。
周全再次跟在母亲后面。
“全儿,你刚才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村里出了什么事。”“他们说只是例行公事一趟。”
母亲放下紧张的心,牵着丫头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日落西山,父亲与阿弟隔着半柱香一前一后回来了。
几人闲聊了一会,母亲便唤众人进屋吃饭。
周雪瑶如往常一样霸占了一条凳子,碗里的菜被几人堆的摇摇欲坠。
周文夹着几片青叶静静嚼着,父母没有动筷子。
周全扒拉了几口米饭,突然顿住,“爹,娘,我想去当兵。”
周望脸色不好看,“不许去!”
周翠巧知道今天儿子骗了自己,“这事我同意你爹。”
周雪瑶也跟着起哄,“大哥,当兵有什么好的,二哥讲的戏文里最容易死的就是兵。”
这一次与他最要好的阿弟,也反对了,“哥,我以后肯定当官。”
周全傻傻一笑,“爹,娘,儿子不是乱说,我想了好久,当兵可以免三年赋税,还有每月一两补贴,儿子只当三年便回来,这三年阿弟可以全心去考,家里也不用这么苦了。”
周望沉默了,他不怪儿子,只恨自己没本事,这些年虽然东奔西跑,可每个月也就进账两百来文,虽然家里有着一亩多良田,可每季交完赋税,所剩也不过上百文,老二的士子之路就去了一半,家里的开销再去一半,如今也才存了不到五两。
周翠巧知道相公心动了,可她不舍,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十几年的娘,将她十辈子的心都叫穿了。
“你真要去?”
“娘,儿子一定要去。”
周望握住她的手,“这些年大武与其他王朝相安无事,全儿去那也不过是锻炼几年,是好事。”
周望的话压住了她的不安。
“全儿,你去那,一定要安分守己,不与他人争斗,还有…还有每个月都要寄一封平安信回来。”
周全摸了摸脑袋,“娘,我不会写字。”
周翠巧眼睛生了泪花,“真笨,你这样我咋放心让你去。”
周望替她擦去泪珠,看向周全,“到时你们同营的人,总会有识字的,你让他帮你写一封。”
周全傻傻一笑。
周雪瑶埋下头,吃着米饭,眼睛红红的,她故意让菜挡着,因为她舍不得大哥,真的好舍不得。
这一顿饭吃的很慢,很难,可还是散场了。
周全坐在自己房间,数落着手中玩物,有自己幼时爹娘送的,有阿弟小妹幼时自己送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来的是父亲,他抱着一件新的青衣走了进来,“全儿,这是为父替你准备的年衣,你去的时候穿上。”
“爹,儿子一定给你穿的不丢人。”
周望拍了拍他肩膀,欲言,终是叹气的离开了。
周全将青衣收好,放在枕边,和那些玩物混在一起。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来的是母亲,周全傻傻的站在她面前。
周翠巧好好摸了摸他骨相,准备给他做一件合体的衣服。
“娘,你这是要把儿子的模样记在心里吗?”
“就你那憨样,娘还用得着摸骨,你哪一件丑事,娘不是一清二楚。”
“那你这是?”
“给你做件衣服。”
周全傻傻一笑,指了指枕边,“娘,爹已经送过来了。”
周翠巧顺着手势看了过去,她的眼神未停在青衣上,而是放在了那些玩物上,刹时眼泪欲下,她侧过头去,嗔道:“既然你有了新衣,为娘就不扰你休息了。”
她匆忙向门外走去,她怕自己晚一秒,真的会哭出来。
出了门,她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娘,我会想你的。”
周翠巧哭着离开了。
周全看了看门外的夜空,很美,也很晚,应该是没人来了,他起身去关门。
突然一个弱小的身影撞在他怀中,“哎呀”一声,他没想到小妹也来了。
“哥,你这腰跟铁板似的,真硬。”
周全傻傻一笑,“丫头,你可是从不来我房间的。”
“你以为我愿意来,臭烘烘的。”
周全溺爱的从怀中取出几个铜板放在她手中,“省点用,以后缺钱找你二哥要。”
周雪瑶哪里肯接过铜板,她今天来可是送礼的。
周全见她怪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周雪瑶红着脸,丢下一个荷包,逃难似的离开了。
周全拾起荷包仔细打量,发觉正面绣着两个东倒西歪看着像字的东东。
他傻傻一笑将它与青衣放在一起。
“哥,是我!”半关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周全懵了,今天怎么都来了。
“你不会也来送我东西的吧?”
周文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悻悻然的从身后拿出一支毛笔,“这是我写了十年的笔,抄过百篇圣文,千篇浩言,万字正心,可避灾邪。”
周全不懂,可弟弟送的东西,想必是极好的,他将毛笔放在青衣之上,转身时将荷包抓在手中。
“阿弟,你帮我看看,这上面绣着什么字。”
周文看见这女子之物,惊道:“是李姐姐送的?”
周全摇了摇头,“是丫头送的。”
周文接过荷包,细细打量,“这荷包针线活还可以,没想到丫头还懂这个,我倒是小瞧了,可惜这字啊,绣的让人过目不忘!”“哥,小妹绣的是平安两字。”
周全抢过荷包心里暖暖的。
周文见此,生了妒意,“赶明日我也让她给我绣一个,就绣必中二字!”
周全将荷包放入怀中,拾起桌上的几个铜板,递给周文,“你且收着,到时丫头缺了,你给她。”
“放心,哥!”“明日,我来找你!”
终于屋中只剩下了他一人,灯火跟着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