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听着这话十分耳熟。
“承道，不可胡闹！九儿的手艺比起娘来可都要强出不少。”
陈初九现在就是刘玉香的心头肉，万不能让自己的傻儿子欺负了去。
“若昨天那些是您做的，嗯……那确实还要差上一些。”
李承道直言不讳，他也不看婆媳二人窘迫的神情，放下筷子，径直进了隔壁伙房。
叮呤咚咙一阵翻腾，又是指头捻，又是鼻子闻，眼看他将盐巴丢进了嘴里，所有人都惊了。
大家一拥而上将“呸呸”乱喷唾沫星子的李承道死死摁住，以防他做出更大的破坏。
李承道也不挣扎，只是自言自语，“可算找着罪魁祸首了！”
李思源眼见儿子犯病，赶忙和承德合力将他拖回屋里捆了起来。
没了李承道的捣乱，陈初九终于顺利吃完了这顿饭。
她舒服地打了个嗝，感觉浑身都有了劲儿。
刘玉香抢着刷碗洗碟，好让初九去补个觉。
初九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重新坐起来，顶着两个黑眼眶子陷入沉思。
雪已经停了，不知道仲月有没有去镇上买米，也不知道夏初有没有和阿娘和解。
初九挂念极了，思家之情如水草般疯长，一丝一缕紧紧缠绕心头。
嫁人大概就是最久的离家吧！
好在公婆通情达理，饭间儿告诉她已经备好了回门所需的一切。眼下她只担心李承道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会给她闯出什么祸来。
踱着碎步来到李承道面前，只看他面色苍白，薄薄的嘴唇没什么血色，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从昨个醒来你就没吃几口，饿了吧，要不我去给你张罗点吃的？”
“能给我煮两个鸡蛋不？”
看他不再闹腾，初九便上前松了绳子，“不嫌难吃就好！”
兀地想起李承道对她的恶评就一阵心塞。
她从鸡窝里摸出两颗热乎的蛋，洗洗干净囫囵丢进了米汤罐子。
文火慢熬足足半个时辰，屋子里弥散着浓厚的粥香。
这顿饭李承道吃得十分舒坦，他从未想过，平平无奇的米粥和煮蛋也能成为生命中的一道美味。
晌午的太阳很大，雪已经开始一点点融化，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清新。
李承道站起身来，先是左右扭了几下，又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随后大步流星去了院子。
见他行为怪异，初九立即警惕起来，巴巴地一路小跑紧随其后，也顾不得长袄上溅了许多污泥点子。
布置灵堂的麻布被刘玉香拆下来整齐地摞在了影壁前，李承道“刺啦”扯下大几块后，一头钻进了伙房。
他将木桶、木炭、药臼、筛子……满满当当堆了一地，又取出大把盐巴放在药臼里“哐哐”捣了起来。
初九见状赶忙上手阻拦，“你这是要作甚？快快放下！”
虽说李承道大病初愈，可毕竟是个男人，她那把子力气在绝对优势面前根本不够看。
初九眼见拦他不住，坐在一旁不住地抽泣，这憨货动不动就糟蹋东西，有多少家底儿够他这么祸祸！
她万分后悔一时心软解了绳子，这一杵一杵好似捣在了她的心口上，生生地疼。
李承道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伙房里的大半罐盐就变成了一堆粉末。
看他停了下来，初九长吁一口气，暗道：粉儿就粉儿吧，横竖也不影响烧菜。
可高兴不过几息，还不待她多作反应，那一堆盐末就被一股脑儿倒进了盛着水的木桶里。
“完了！”
初九突然像被抽掉了魂儿，直愣愣从凳子上滑坐到了地上。
李承道两耳不闻，自顾自地用擀面杖搅着盐水。待盐巴融化干净，他把麻布一块块叠放了起来，双层的蒙在一个木桶上，四层的蒙在另一个木桶上，又用麻绳儿结实地捆了好几圈儿。
盐水被慢慢倒进蒙了双层麻布的桶里，只见麻布上全是灰黑色的矿渣。
撤掉麻布，又将滤好的盐水继续倒进蒙了四层麻布的桶里，这一次，渣滓明显少了很多……
初九渐渐回过神来，像是在看变戏法儿般，不眨一眼。
李承道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抬起胳膊擦了擦，把捣碎的木炭用麻布包起，严严实实塞进了漏斗。
他将其稳稳扶住，转头招呼初九上前帮忙。
她应声起来，一瓢一瓢把盐水缓缓舀进去，淡青色的液体便从漏斗里汩汩流了出来。
李承道用筷子蘸了一点儿塞进嘴巴，砸吧了几下，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把盐水倒进大瓦罐里，咕嘟嘟熬了起来。
初九看他忙了半天又累又乏，很有眼色地上前揉揉胳膊，捏捏肩，一双泛红的眼还不时瞟瞟沸腾的盐水。
刘玉香忙活了一早上，拍拍身上的浮土准备洗手做饭，前脚刚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一幕，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她悄然退了出去，丝毫没有留意到伙房里滋滋冒着青烟的灶台。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瓦罐里的水熬干了。
陈初九瞪大了眼睛，她被罐子里结出的盐块惊呆了，小心翼翼地掰下一丁点儿放进嘴里，咸香的味道立刻充盈着口腔，没有丝毫的苦涩感。
她忍不住道，“夫君如何知道制盐之法？”
“初中学的。”李承道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什么初中？”初九一边收集罐底的食盐一边追问。
“你听岔了，是梦中。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儿，他说我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好苗子，所以收我为徒，传授此法。”
“啊！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李承道没有理会她的碎碎念，开启了点餐模式。
“一会能给我做个网站鸡蛋卤子下饭吗？”
“煮蛋我懂，可……啥是网站？”
“你不会连网站都没吃过吧？”
“何止没吃过，压根就没听过！”初九眼珠一转，“会不会也是师父他老人家梦里说给你的？”
“大概……是吧！”李承道无奈扶额。
“那一定是神仙的吃食，下回你做梦再见到师父，求他老人家做给你吃吧！”
“……”
初九哼着小曲儿，美滋滋地张罗起午饭来。
“夫君，用新盐煮出的菜比馆子里的都好吃！”
“呵，你这么抠门儿还舍得下馆子？”
李承道想起她捡食东西的那一幕，胃部就有些隐隐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