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九的双眼不住地眨巴,她很想搞清楚李承道在干什么,奈何身子不能乱动,一肚子的疑惑无从化解。
陈延乔则安静地蹲在一边观摩,只见李承道以木炭为笔,果断干脆地刷出一条条线,接着用手抹出阴影。
整个画面只有黑白灰三色,却丝毫不显脏乱。
没过多久,一幅形态准确、神情生动的少女图完成了七七八八。
陈延乔的眼越瞪越圆,嘴越张越大,恨不得一头扎进画儿里,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李承道轻轻推开他的头,“闭嘴,别糟蹋了作品!我妻妹再漂亮你也不能像个色中恶鬼吧!”
“大哥,妻妹她……不,你妻妹她就像活过来一样!这画绝了!”
陈初九闻言白了他一眼,“胡咧咧,我妹妹好着呢,可不许你咒她!”
“呸呸呸,又说错话了,我是说这画中人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像是真的一般!”
随后陈延乔瞅了眼画师,鄙夷道,“快歇了吧,就你这水平根本就拿不出手嘛,说这画的是你娘都行!”
画师瞬间觉得受到了侮辱,气恼至极,正欲与他一番理论,可当他走近看到李承道手里的画儿,就“咕嘟”一声,把唾沫和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眼前的直击灵魂的画作,心里翻江倒海,这真的是人间存在的东西吗?
陈初九看他们一个个神情怪异,忙起身上前接过画像,她凝视着画中的人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难道这就是神仙手段?
尽管她之前已经见识过了神奇的制盐之术,现在视觉上带来的震撼也丝毫不减。
当初只道是鱼目,如今看却是珍珠。一想这样出挑的夫君居然是她自己的,陈初九心中欢喜极了。
陈延乔从初九手里取走画像,移步门前给随从们看了一眼,交代详尽后将画纸小心叠了收在怀中。
“哎哎哎,你把我妹子的画像揣怀里作甚?快快还我,可不许你生有歹心!”
陈初九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张纸,见他如此动作,警惕地跟上前讨要。
“嫂子,都是误会,我就是稀罕这幅画儿,不是稀罕你妹妹!”
“你……你……轻浮!”陈初九红着脸转头看向李承道,“你看看他,又胡言乱语!”
李承道干咳一嗓,“你若喜欢,改日便为你画一幅,把我妻妹揣怀里算怎么回事,拿来!”
“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可不许诓我!”陈延乔把手伸进衣襟,恋恋不舍地把画儿掏了出来。
陈初九赶忙收了起来,这可是自家的东西,万不能落外人手里
画师眼巴巴看着他们,心里念叨,如果有这样一幅画儿,那是可以传家的呀!
他想开口套套近乎,又苦于找不到话茬儿,只得端茶倒水把几尊大神供起来。
功夫不负苦心人,几盏清茶下去,他渐渐插上了话。
“先生的画儿自成一派,不知师承何处?”
“咳,先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儿,他说我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好苗子,所以收我为徒,传授此技。”
“噗”,陈初九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话她熟啊!
尴尬地擦了擦嘴,她忍不住想,这同样是睡觉,为啥自己就梦不到老头儿?
“我也是一颗好苗子,凭啥老头儿不来找我?”陈延乔忍不住嘟哝着。
“你们有所不知,我是疯傻多年又死过一次的人,这些个本事都是拿命换来的……”
李承道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把他起死回生的故事细细讲了一遍。
讲到精彩之处,陈初九不时附和几句,渲染一下当时的诡异气氛,言词间隐隐透露出三个字“我不怂”!
看着小小的人儿不断挥舞的两只手,联想到那一夜她结结巴巴讨饭吃的样子,李承道忍不住笑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仙缘啊!可惜我没那个气运……”
画师难掩艳羡之情,和能够拥有这样的才华比起来死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现在有个老头儿能传授他一身绝技,他愿意学成即死。
陈延乔打个冷颤,鬼才要这种仙缘。
他忍不住腹议:好好活着不舒坦吗,没能耐就没能耐呗,要那么大能耐干什么,反正有爹。
就当他神游之际,只听“扑通”一声,画师重重跪倒在地——
“请先生开宗立派收我为徒。”
李承道看了看自己沾了炭灰的手指,虚扶一把,“快快请起,如此大礼我承受不起啊!”
画师挺直腰板纹丝不动。
他见画师眼神恳切又坚定,只得解释道,“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不便在此耽搁太久!而且我本俗人,哪里做得了一代宗师。”
画师只得不甘不愿地站起身来。
“先生可否点拨在下二三?”
李承道只得为他解释,“这画叫做素描……”
“素素颜色,徐徐描摹,果真妙极!”
“……线条不可太散太乱,明暗过渡要趋于自然……或明或暗,或强或弱,或虚或实,都有着它的规律和秩序。”
……
月上梢头,陈延乔的随从赶了回来,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陈初九看他笑意逐渐收敛,面色也变得凝重,不由得心揪了起来。
“延乔,发生了什么事?”李承道见陈延乔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
“大哥,你妻妹的情况有些不好……”
陈延乔第一次后悔自己长了耳朵,为什么要让他先听到这个消息……
初九腾地站起身来,“不好是啥意思?你快说啊!”
此刻陈初九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陈延乔尴尬道,“嫂子,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领子松开啊!”
初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陈延乔的肩头,“这儿蹭了点儿灰,我给你拍拍……”
“我的人查到她被卖进了天香楼……就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陈延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还墨迹什么,快点儿去救人啊!”李承道疾呼一声。
画师见他们要走,急忙道,“让我随你们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力。
“呃,去这种地方带着你不太方便……”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还不能把我当成是自己人?”
“你瞧瞧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帮上什么忙?”陈延乔一脸嫌弃。
见画师脸涨得通红,李承道赶忙说,“人多惹眼,咱们改日再聚如何?”
“那我该去何处寻你?”
“长乐村——李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