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神看去,棺椁表面的黑色纹路似乎在涌动。
待我凑到近旁,才看清楚,那些纹路原本是些干瘪的凹槽,但现在如注入了液体一般,正自棺头向棺尾一点点鼓胀起来。
我顺着液体源泉的位置俯下身,一直追溯到棺材的底板。
可这一眼,吓得我直接跌坐在地上,撞翻了一个香炉。
香炉一翻,卦阵自破,一股阴风像是早就等在了门外一般,猛地呼啸进来。
四个角的红蜡瞬间熄灭,周围墙壁上的符箓沙沙作响。
我眼前一片漆黑,适应了两秒,才找准三叔的方向。
这东西八成是冲三叔来的,三叔刚断了阳火,可千万不能被冲煞到。
我想要去护三叔的天灵盖,竟在微弱的月光下,看到三叔的嘴在动!
两片颌骨一闭一合,时而快,时而慢,就好像在跟什么东西谈判!
紧接着,我不受控地浑身一抖,好似有那么几秒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回过神儿,屋内已经恢复了平静,三叔也一动不动了。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完全没有给我留下思考的空间。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进来的又是什么?!
我毫无头绪。
我低头看向被我撞翻的香炉,此刻八个香炉已经全部熄灭,只留下厚厚的残灰。
而棺椁表面的黑色纹路,又干瘪了下去。
我战战兢兢掏出手机,沿着方才趴过的位置又看向棺椁下面。
但灯光照进去以后,棺材背板上竟然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我不确信地又伸手摸了摸,的确只是一张完整的棺材板,什么都没有!
我蹲在棺椁边,举目茫然:三叔啊三叔,你到底什么意思啊?随便交代几件没有前因后果的事,就撒手人寰了,你让我如何接受啊!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一阵阵轻微的敲门声。
我一下就警觉了起来。
三叔说了,自他死后,头八个进门的人,就是他选定的抬棺人。
但已经这个时间了,什么人会找上棺材铺呢?如是家里死人了,为什么不等到天亮呢?
我关好木匠房的大门,轻声向前院走去。
那敲门声匀称又微弱,像是在试探,又像没有力气。
我刚把耳朵凑到门上,还没等回应,门缝里就传来一句沙哑的声音:“小伙子……”
我一下弹开了脸。
他竟然知道我来了!还知道我是个“小伙子”!
我审视了一眼大门,纠结到底要不要开。如果把他靠走了,他就不算第一个抬棺人了。
“小伙子……”
“小伙子?”
他一声声地叫着我,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把门拽了开。
可当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肠子都悔青了,因为她竟然是个瞎眼老太太!
要知道,作为抬棺匠,即便是个大汉都十分吃力,那一个瞎眼老太太怎么做得了?!
她不等我阻拦,就摸着门边,颤颤巍巍地迈进了院内。
然后才转身对我说道:“小伙子,我想订口棺材。”
我诧异极了。
看她的样子,少说也有八十几岁,还眼瞎,那她是怎么做到能在半夜三更找到我家来的?
想到这,我便直接问道:“老婆婆,您是怎么过来的啊?”
“哎呀,这说来可就话长喽!”
我见她体弱,便扶着她往前堂里走。
“我老伴已经病了三个月了,快要不行了。”
“所以自打他病重,我每天都寻着你家的铜铃声,往这摸一次,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你别看我眼瞎,但我这耳朵可不一般,方圆两里,掉根针,我都能听出来!”
“我老伴啊,其实还没死,但你家这铜铃声,可是越来越弱了,所以我得抓紧来。”
她的话,我有一半都听不懂。
我家哪有什么铜铃声,有的话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再者说了,自打我家开了棺材铺,就从未在任何地方挂过铃铛。
因为法铃那东西,在我们业内,可是用来引魂的,哪能……
引……魂?!!
想到这两个字,我头皮瞬间麻了。
我低头看向老太太的侧脸,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而她就像能看见我一般,竟转过脸微微一笑,露出一排光秃秃的牙床。
紧接着,她又凑到我身边,像是刻意补充道:“但在我进门之前,你家的铜铃已经不响了……”
我咽了口吐沫,不由脊背发凉。
如果铜铃真的存在,那会是谁摇的呢?难道是三叔?
三叔一死,铜铃就不响了,老太太就找上门了,似乎这是一种非常合理的解释。
细思极恐……
我与她谈好,免去了她的棺材钱,但是希望她明晚能来送我三叔一程。
她也极为爽快,一口便答应了。
我们大概聊了十几分钟,她便要起身离开,我也没有挽留。
送她离开后,我赶忙锁死了大门,今晚不管是谁再敲门,我都不会轻易开了。
我连夜将木匠房布置成了灵堂,直到天蒙蒙亮,困意来袭,我才倚在灵堂门口闭了会眼睛。
可谁能想到,这一闭眼睛,就出了大事!
我是被隔壁邻居家的张老头叫醒的,睁开眼睛时,我家的后院里至少站着十好几号人!
我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慌张问道:“这……这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我环顾一圈,此刻天色渐晚,已是黄昏将尽。
没人回答我的问题,全都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我:你睡觉的时候,你家出事了。
问题是,家里进来这么多人,我怎么可能丝毫都没察觉到?
我竟然能坐在门槛上,睡了一天!
不对,如果不是一天呢?如果错过了三叔下葬的时间呢!
我吓得赶忙从裤兜里往出掏手机,但太过紧张,手机失手落地,还摔碎了屏幕。
当我确认了日期以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错过。
一旁的张老头见我毛愣得连手机屏都摔碎了,满脸心疼:“可怜的娃啊……你三叔啥时候没的啊?家里出这大事,你咋不吱声呢!”
可我完全没有心思接他的话茬,而是反问道:“张爷爷,你们怎么进来的?”
当我的话问出来以后,张老头竟低下了头,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