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人在村里村外,都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早些年,他家与我家同为村里大户,他家却因为始终没生出儿子,与我家较劲了好多年。
后来,他的三个女儿长大成人,各个亭亭玉立。
赵老大嫁给了村长的儿子,成了村里一霸。
赵老二更有本事,竟然嫁进了连海市的豪门柳家,给柳家家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当了小老婆。
而赵老三,从小学开始,就和我是同班同学。她当了十二年的班花,不知道煽动了多少男同学与我为敌。
总之,赵家人一出现,没人敢惹。
赵明人进门后,围观群众自觉让出一条大道。
他迈着方步直奔院子中间的尸体,上去一把扯开了盖尸布,一看不是我三叔,竟骂骂咧咧扬长便走。
尸体的遗容暴露在人前,吓得一些年轻妇人别过脸,不敢直视。
我迎着赵明人走上去,本想要拦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祁老三呢!”
他边喊,边直奔后堂,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我三叔在时,他十分忌惮。
即便他两个女儿嫁得再好,他也不敢如此嚣张跋扈。
现在,我三叔不在了,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今天,当着众多村民的面,我若低他一头,那赵家将从此骑在我祁家的脖子上,作威作福。
当他看到我三叔躺在被布置成灵堂的木匠房里时,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祁老三啊祁老三!你摆弄了一辈子死人,竟然没把自己拾掇好!”
“瞅你这个干瘪的死相,这是得了什么大病了啊?惨成这样!”
我站在灵堂门口,强忍着压下气焰,还保持着笑脸相迎。
我上前两步,说道:“赵叔,听说您早就搬到市里住了,这么大老远的,还特意回来送我三叔,费心了!”
“哼!”赵明人不屑一顾。
我却继续说道:“您跟我三叔还真是心心相惜啊,怪不得我三叔死前还一直惦记您呢!”
赵明人听我说完,眼睛一立,明显对这话十分好奇。
“你三叔……死前还提到我了?”
“嗯!那可不嘛!”我中肯点头,还故意回忆了两秒,“我三叔说,还好死得是他自己,这要是赵大哥,赵家可就断后了。”
我说得一本正经,但后面的院子里,明显有人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而赵明人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瞬间气血上涌,老脸憋得通红。
只见他一手把着我三叔的棺材,一手恶狠狠指着我:“小B崽子,你怎么跟爷爷说话呢?!这话也轮得到你说!”
他说完,不够解气,还在我三叔的棺材边上狠狠敲了几把。
我三叔的棺材极为敦实,是早些年就屯好的上等金丝楠木。
我家有规矩,自家后人在而立之年,就要给自己选好棺材板。对生珍重,对死敬畏。
赵明人敲这两下根本就影响不到我三叔的清幽,我并不担心他在我家撒泼。
可就在下一秒,我觉得我错了……
我竟然突然瞥见,棺材里静悄悄地探出了两只干巴巴的手!
由于天色昏暗,那两只手极为不易被察觉,但它分明是冲着赵明人去的!
我想提醒赵明人,但还没等我想好怎么说,赵明人的手腕就已经被死死卡住了。
我瞪大了眼睛,想叫,但却控制住了。
那显然是我三叔的手啊!
此刻院子里围了那么多人,我叫出来的话,必定对我家不利!
我眼见着赵明人浑身一抖,吓得不轻。
他顺势回头看向棺材内部,脸色瞬间紫青。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下一秒,他就像个受了惊的小马驹,当场尥起了蹶子。
那副想挣脱,却挣脱不掉的恐惧,让人心惊肉跳。
灵堂外的人并不知道因由,当他们闻声围上来时,赵明人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扯进了棺材里,还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我见形势不好,两步上前想去扯他擎在外面的腿。
可“哐当”一声,他压翻了棺材,连带着我三叔的遗体,一块从拍子上折了下来。
外面的人全都失声大叫,门口顿时攒满了人头。
而赵明人已经被我三叔的遗体,实实在在地压在了下面。
一口厚重的楠木棺材不偏不倚,正把俩人倒扣在了里面。
我怔在原地也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但下一刻,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心中大呼不好!
原本老太太死在我家门口的事情,就已经改变了三叔的气运,但同为上路人,影响还不算太大。
多念上几遍轮回经,以我三叔的修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什么问题。
可赵明人这一下,真是惹了大麻烦!
葬日促,魂车祖马送上路;薤露歌,红尘俗世无缘故。
眼看着车马就位,已经做好了斩断今世的准备,我三叔竟然扯住了赵明人,这明显是改变了初衷啊!!
这就跟上了花轿的大姑娘,突然变卦,砸了轿子,掀了人马,死活反悔了,是一个道理!
我心中无比忐忑,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还是组织众人赶忙把棺材掀起来。
可掀起来的那一刻,一股阴风从棺材缝里钻了出来,周围几个大汉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三叔的遗体原本就干瘪不堪,很难入眼,此刻扒在仪表上乘、皮肤光泽的赵明人身上,形态便更为诡异了。
赵明人已经完全吓傻了,僵在我三叔身下,上下嘴皮打颤,连声都发不出来。
可还没等我想办法把我三叔从他身上挪开,那个法医唐岚就先凑了上来。
她盯着我三叔的遗体若有所思,然后竟直接蹲下了身,去扳动我三叔的头!
“你干嘛!”我咬着牙低声警告她。
但她瞥了我一眼后,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还扒开了我三叔的眼皮和嘴唇。
“我警告你!……”就在我要抓起她的手腕,想要阻止她的时候。
赵明人开始浑身抽搐,直翻白眼。
我们这才关注到,赵明人惊吓过度,快要休克了。
我赶紧叫人帮着把三叔抬回棺材里,而唐岚则对赵明人采取了急救处理。
恢复过来的赵明人瘫软在墙边,目光呆滞,嘴里念念有词。
我竟然在他的眉眼间看到了一股死气,看来三叔是铁了心要带走他。
这时,院外传来了连续不断的警车声。
围观村民在警员的驱散下纷纷从我家撤离。
老太太的尸体因为无人认领,便被救护车抬走了。
一切恢复平静,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但当我回到三叔灵堂时,我看到唐岚正趴在我三叔的棺材上,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