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们靠天过活儿，康城郡时有大旱，日后难免有个缺粮短米的时候，而孟家是最容易支借物什么的人家，还不会被追着索要，真要得罪了孟家，他们是得不偿失，况且孟家也没要求必须马上还清。
有两个赖账的婆子已经有些后悔了，但苦于刚才当众反驳，也不好马上改口。
不过西陵殊很快就给她们递了梯子，和风细雨的对李慧娘说道：“不过这事儿的年头确实有些久远，许是大家记不清了，反正我出嫁还有两日，不如让大家回去仔细想想再说？”
李慧娘很快点了头，当众表了态：“小丫，我都是听你的。”
方才反驳的人立刻顺坡往下滚：“对，我们得回家问问家里人，若真是没还上，那我们肯定不会赖账的。”
其中一个姓陈的婆子借着揉鼻子的由头将鼻子堵住，脸上带着勉强的笑，上前跟李慧娘搭话：“我前年问你家支借过三斗粗米，两千个铜子，明日我给你送过去。”
“谢谢婶子。”李慧娘轻轻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羞怯的浅笑。
陈婆子原打算说完话就退到一边的，毕竟孟家人的身上永远带着血腥味，沾上就令人作呕，但她刚说完话，就隐隐闻到一股香味。
她拿开手，轻轻嗅了下：“李家娘子，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李慧娘脸上一变，眼圈旋即就红了，她极尴尬的往后退了两步，捏着衣角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恨不得原地消失。
她有些懊恼，暗暗后悔不该出来要账，若是没出门，也不会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着鼻子说身上臭。
这时，西陵殊站了出来，脆声答道：“阿婆，我娘身上是山草药的香味。”
药香味？
“难怪有股清香味，怪好闻咧。”陈婆子恍然大悟的一笑，驱散了李慧娘的尴尬。
李慧娘吃惊的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陈婆子，她犹记得每次出门，都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更有熊孩子追在她身后嘲笑她身上臭，是个臭血娘子。
陈婆子笑着问西陵殊：“这是什么药材呀？”
“是我爹从后山采回来的。”西陵殊对着陈婶子笑着说道：“我家有很多，阿婆若想要，可以去我家拿一些，这些草药能驱除蚊虫，也能散味儿。”
“那敢情好，明日我就去你家讨一些。”陈婆子笑眯眯的对着李慧娘一顿夸：“难怪你要将女儿藏在家里，你这闺女长的可真好。”
李慧娘有些兴奋，这是嫁给孟大山以后，头次有人愿意跟她说闲话，她抿了抿嘴唇：“婶子说笑了，她还小。”
西陵殊有些好笑，李慧娘这话像是默认了陈婶子的夸奖，可一点也不客气。
里正站在旁边，先是看了眼西陵殊，这才将目光转向孟大山：“你女儿所言，即然你们都同意，那就这么办，其它有凭书的，我会让人支会一声，给他们留些时间筹备，明日你再过来取。”
孟大山当即表示同意。
“慕家人何时过来迎亲？”里正问了一句。
“两日后的酉时正。”孟大山有些局促，低着脑袋，压根不敢抬头看里正，两只手下意识捏着衣角。
他挟恩强迫慕家结亲，心里本就有愧，此时，更不好意思当众说起其中的细节，只盼着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里正听了这话，眉梢微抬：“慕家即已同意结亲，那日后你们便是亲家，要时常往来的，跟自家亲戚无异，这两年你家不缺吃的，给小丫的嫁妆定然也很丰厚，想必慕家也会很满意这桩婚事的。”
咦？
西陵殊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里正，她从李慧娘口中得知，是里正家的王婶子主动到孟家院子，让李慧娘对外支借银子时通过里正写个凭书，想是里正知道有人想借此赖账。
由此可见，他处事公正，并不因孟大山是个屠夫，就如同其它百姓那般瞧不起他，百般占孟家的便宜，正是这个原因，才让西陵殊决定带着孟大山和李慧娘出来收账，她想要亲自跟这位里正接触下，看他是否真的不偏不倚。
如今听了这话，不由对这个里正的好感蹭蹭上涨，里正话里话外是在暗示孟大山不要有愧、不要不好意思，孟家跟慕家是平等的，要抬起头挺起腰，这是在变着法儿给孟大山打气。
孟大山应该是听懂了里正的话，但长年积压的自卑感让他无法认同这句话，只是闷闷点了下头：“我晓得了。”
“希望你是真晓得。”里正的脸色依旧很和善，但眼睛里却划过失望，显然不满意孟大山的态度。
西陵殊本想站出来替孟大山表个态，但转念一想，她若站出来恐怕太招人眼，便又顿住了话头。
跟里正约好了时辰，孟家三口又拿着背笼回家。
临走前，里正叫住西陵殊，温声说道：“你是个好孩子，知道提前为爹娘打算，你放心，日后你嫁到慕家，我自会多加照拂你爹娘的。”
里正应该猜到是她窜掇孟大山和李慧娘出来要账的。
西陵殊一点也不意外，她刚才把话说的那么明显，里正自然能听的分明，只是她没料到里正竟然会再三对孟家释放善意。
想必除去他处事公正外，更大的原因是缘于慕家，被逐出氏族的家族也是氏族的一分子，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李慧娘跟孟大山对视一眼，两个人则有些不明所以。
西陵殊冲里正行了一礼：“多谢里正，我定不会忘记里正的厚恩。”
里正捋了下自己的山羊胡须，很是满意的回了自家院子。
回家的路上，李慧娘脸上的笑容就没淡过，她看着西陵殊：“青…小丫，你说，陈婶子真的会上门讨药材吗？”
“她讨药材也许是假，想拖着还钱是真。”西陵殊从小在蛮王府被全家人宠若珍宝，重生后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学会了揣度人心：“他们若不想还钱，以后就甭想再借到物什，这个结果让她们不敢赖账。”
她笑了下，又说道：“陈阿婆说是明日会将支借的物什送过来，但我猜她大概凑不齐。”
李慧娘面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