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殊极有耐心的低声解释：“她主动提出上门讨要药材，一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二是要趁机跟你讨个笑脸，拉近关系，方便明日再说推脱之辞。”
李慧娘立刻垮了脸。
西陵殊打量了孟大山和李慧娘，这两夫妇，一个只会闷头做事，像一头从不休息的老黄牛，一个则像极了兔子，一惊一乍，喜怒哀乐全在脸上。
她只好又说道：“但她日后兴许会经常与你往来，毕竟她们不愿去咱们家，最重要的原因是害怕咱们家的血腥味，屠夫身份其实不重要，因为她们还得指着爹给她们杀猪宰羊，只要没了血腥味，她们也就没有了最大的顾忌。”
李慧娘再度兴奋起来，于她而言，能有人上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到家后，李慧娘高高兴兴将晒在院子里的药材收到屋檐下，又继续给西陵殊准备嫁妆和迎亲礼。
西陵殊则带着孟大山进了后山。
樊国是大周国的属国，规制与大周基本相似，同样是郡县制，宁城县有四个乡，五柳乡是其中最小的，而五柳乡又分为七里，七槐乡算是五柳乡较为富庶之地，至少不像十枫里那般贫瘠。
再有两日，西陵殊就要嫁到十里枫的慕家，进山的路上她仔细询问了孟大山。
慕家被驱逐到五柳乡是因为慕连笙的高祖触犯族规，这才被逐出宗族全家流放，他们初到五柳乡时，虽是庶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带着不少财帛银钱，只是不善经营，家道渐渐没落。
到了慕连笙的祖父慕谦明这辈，慕家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庶民，也需要靠耕地种田、进山打猎挖野菜度日。
慕谦明有一正妻原氏，生有两子两女，后来，他又收留一孤女陈氏为妾，生下一子，正是慕连笙的父亲慕远方。
慕远方八岁那年，生母陈氏病逝，随后慕谦明也跟着病故，他便落到了嫡母原氏手中，刚满十四岁就娶了同乡体弱多病的方氏为妻，早早分家单过。
“当年，慕家二郎摔下山崖，急需银钱买药救命，在原氏的家门口跪了两个时辰，恳求原氏支借点银钱给他，原氏紧闭大门，十个铜子也不肯拿出来。”
孟大山低声说道：“我刚好去十枫里打猎，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拽着我的袖子哭着想要支借点银钱救儿子的性命。”
西陵殊有些诧异：“他在十枫里就没有支借到银钱？”
“那年正好大旱，山上能吃的树皮也被剥光了。”孟大山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他求遍十枫里，也只支借到五百个铜子，还不够租牛车去镇上。”
西陵殊一扬眉：“如此看来，慕连笙的祖母是个挺厉害的人物，庶孙也是孙，她竟真能狠下心来不救？”
孟大山不说话，只是闷头闷脑的走路。
沉默也就代表着默认。
西陵殊得了详情，也不再多问，而是打听起了龙背山的马匪。
“具体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龙背山有一窝匪贼占山为王，经常下山打劫，抢掠奴隶，为害一方，有时还会从县里抢物什。”
孟大山说到这里，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三年前，三杨里的谢家大郎与人送些货物，为了赶时辰，抄近路走了龙背山，结果被马匪劫了去，谢家花了十两银子才将人赎回来。”
西陵殊很奇怪：“郡县都不管吗？”
“那马匪的头目据说曾经是大周国高官的门客，不愿受礼仪的束缚这才跑来樊国沦为马匪。”
孟大山说道：“樊国只是大周国的属国，这个人在大周生活多年，识得的人多，郡县都不敢得罪他，只能勉强要求他不在县城肆虐即可，每年年节时，县里的大户都要给他们捐笔银钱。”
他默了默，又补充了一句：“不仅是康城郡，听说其它郡县皆有匪患，大多都是周国人。”
西陵殊顿时懂了，大周立国近八百年，实力远超其它附属国，难怪樊国不敢公然剿灭匪患，这是惧怕大周会借机问责。
更何况，她怀疑这些为祸一方的马匪本就是受大周国的指使，是大周国在各附属国里的眼睛。
闲谈间，他们已经到了西陵殊曾经落脚过的山坳。
西陵殊带着孟大山采了足足两背笼的药材，这才带着他往回走，只听她边走边说道：“日后若有人拿我不是完壁的事情要挟你们，你们什么要求也不必答应他，直接着人给我送个信儿，我自会处置。”
孟大山忍不住问道：“你已嫁去了慕家，又能怎么处置？”
“如果这个人是七槐里的百姓，那他定不敢将此事闹大，最多要挟你们得些好处当作封口费。”西陵殊轻声解释：“我是不是完璧，我未来的夫君自然清楚，但你们要是偷偷给他东西了，那才会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孟大山立刻点头。
西陵殊见状，便换了个话头：“明日我们再进山采些草药，约摸足够你们用好几个月，等明年春上草药也就更多了，到时我再回家带你上山采药。”
孟大山应了一声：“你不必忙活，这些草药我已认得了，日后，我会自己进山采药的。”
“娘说山里恐有马匪，你孤身一人，最好别进山。”西陵殊很坚持：“娘是个弱女子，胆子又小，你就不要让她担心，你得知道，若是你出了事，那她就没有活路了。”
孟大山不由放慢了脚步，侧头看着西陵殊，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已有了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和老练，与她的长相和身量格格不入。
西陵殊初次跟随孟丫回家时，曾说自己的家人俱亡，只有她沦落到牙贩手中，从诘汗城被贩卖到宁城县，因为牙贩要将她卖给一个富商当小妾，她这才设法逃到了五柳乡。
但他们从来没有问过，西陵殊是何方人士，家人因何亡故，家中可有亲属，为何会沦落牙贩手中。
“你…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吗？”孟大山鼓起勇气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