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掌灯时分，钟无咎弄了几个平时师父都不怎么舍得招待人的野味，还有山里的野蔬。然后把饭桌摆在了院子里。
幕垂星朗，清风和畅，繁虫低语，山野人家。
曾心无又拿出一瓶茅台酒，给姒未济和妫有鱼斟满。
这场景，钟无咎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还是等到曾心无叫他上桌，才怯生生的坐了下来。而在他的面前，除了碗筷之外，就没有酒杯。
“我这个徒弟是个愣头青，不过从小就嘴馋，长大了我点拨一下后做的菜还是可口的。两位来动筷子！别客气！虽说是些山野之味，可一点都不粗疏。你们在山外难得能吃到这些天然的野菜和美味，来来来！”
姒未济端起酒杯，脸上余韵未消，浅笑道：“那先借这杯酒，我们敬老修行一杯。”
曾心无呵呵笑着，“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老朽就干了这一杯。”他洒脱的端起酒杯与两人共饮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三人笑颜绽开。
“今儿很开心能在山里遇到老神仙，有鱼也敬老神仙一杯酒。”妫有鱼一杯酒落肚后，此刻脸上已是灿若桃花。
钟无咎却心里酸溜溜的。
看得出，曾心无的兴致很高，敬的酒是一杯也不推辞，很乐意与两位美女推杯换盏起来。
钟无咎倒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更没人对他提一句辛苦有劳的话，也没人给他倒上一杯酒。
他只得自己低头吃东西，生着闷气。
酒酣耳热，夜凉如水，席间的气氛很是欢愉。
姒未济和妫有鱼一杯酒一杯酒的敬着曾心无，曾心无已经是醉眼迷离。
钟无咎不好离开，只是沉着脸一声不吭。
“老修行，我们其实这次上山来，就是来找您的……”
姒未济端着酒杯，语气里有些醉意。
她这么一说，也不知她是客套，还是毫不掩饰就是奔着曾心无来的。
曾心无自顾点着头，对姒未济的话领情了。
“我这个老修行，除了山医命相卜这些本事外，别的本领也还有一点。名声嘛，世外除了一些老家伙知道，还真不是谁都知道。大家相识是缘。在海王村，无缘客就不必勉强了。”
他指了指那些茅屋，又指了指钟无咎。
“老修行收过两个弟子，一个成器，一个不怎么成器。不过，他们要是出了这大山，老朽敢说，外面的人还没几个能跟他们比试那些术数的。”
姒未济不知是不是不胜酒力，突然伸手挽住曾心无的一只胳膊，身子还软软的靠了过去。
“老修行的本领一定很厉害，小女子是真心想要领教一番。”
姒未济的话和她的样子，在钟无咎看来真是有点露骨。
曾心无哈哈哈大笑着，并没有推开姒未济。
他伸出指头点了一下姒未济的鼻子，笑道：“老朽这把年纪了，不会收什么女弟子，更不近女色。你们要是想在老朽这地方开心呆两天，我是很高兴的，若是想要走了，走就是，我是绝不挽留。”
他说完，目光森然的看了钟无咎一眼。
这一眼，钟无咎像是看到自己熟悉的那个老家伙又回来了。可他又仍旧没弄太明白，老家伙这叫什么？口是心非？
太难琢磨了。反正，自己是从来都琢磨不透自己这个师父。
姒未济柔媚攻势被拒，似乎并没有就此放弃，有所收敛，而是继续主动出击。
她借着酒意，眉眼含春的样子，几乎毫不遮掩自己的企图。
“老修行的话我可不信。”
“你不信哪句话？”
“你说你不近女色。哈哈哈……”姒未济银铃一样的笑声，在夜色里格外的好听。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朽是有些年没有近女色了。”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钟无咎在心里替他回答道：他是不敢。
曾心无捻须说道：“谷神不死，玄牝之门。你们知道什么是玄牝之门？”
姒未济咯咯咯的笑起来，“要是依我的想法，恐怕就很简单直白。”
“就是简单直白才好啊。这玄牝之门，即是阴阳调和之门，一元之始，万物之初……”
姒未济托着酒色桃腮，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曾心无。
“老朽是个术士，快乐也都在山医命相卜里面。心存道心，燮理阴阳。今儿，老朽让你们登堂入室，可以在海王村的院子里与我喝上几杯，自然也是调和我海王村的阴阳之气。但阴阳之事，只能调和，不能盈亏。你们明不明白？”
“那老修行你说说看，我的名字里有什么阴阳之事？”
曾心无自饮一杯酒，嘿嘿的冲姒未济一笑，不假思索道：“你的名字叫未济两字。未济之卦，乃是周易第六十四卦，也就是最后一卦。虽是最后一卦，但名为未济。卦象上，是下坎上离，一水一火。水往下润，火往上炎。卦中三阴三阳，两两相应……由此看，这不是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因为没人给自己女儿取这么个名字。这名字是你自己后来得的吧。”
姒未济没有反驳，抿了抿红唇，说道：“老修行说得一点不假。我也是成年后，才知道自己就是个未济之人，要修行，就得阴阳调和，靠自己是万万不行的。”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
曾心无深沉凝练的一笑。
“我需要老修行提点我，教我性命双修的法门。”
说出性命双修这话，姒未济好像是鼓了一点勇气。
妫有鱼点着头，也帮腔道：“对，老神仙教教我师兄，她就想要在中南山来修习性命双修，你可怜可怜她。”
在一边的钟无咎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是第一次知道性命双修，但是没见过一个女子求着要与人性命双修的。
她们知道什么是性命双修吗？看她们的样子，好像并不理解。
他心里浮起一个奇怪的想法：“难怪，连名字都取好了，叫未济，一坎一离，阴阳互补，贴合得严丝合缝的。这可能就是她追求的性命双修。”
而曾心无此时却没有再笑。只见他站起身，然后也没有打一声招呼，径直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哐当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院子里顿时一下子寂静下来。
姒未济和妫有鱼此刻都懵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钟无咎开口道：“你们吓坏我师父了，他这么大一把年岁了，怎么可能做性命双修的事，传出去不好听。”
妫有鱼酒醒了一半的样子，她好像才发现了钟无咎的存在，对他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师父不行，而你懂性命双修？你一看就还是个小屁孩，你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
钟无咎恼道：“我怎么不懂？你只听我师父说了两个弟子，一个成器，一个不成器，就认定我是不成器的那个？我告诉你，我是成器的那一个。”
姒未济摆摆手，“好啦，你们别吵吵啦。老修行也没撵我们走，这事明儿再说。”
说着她起身，招呼妫有鱼一起进房间休息去了。
倒是把钟无咎一个人留在清寂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