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无咎背上包袱，脚步匆匆的开始了自己的下山之旅。
此时，他的心情是雀跃的。下山啦，自己第一次下山啦！多少个日夜，他都看着山下遥远的灯火，憧憬着不一样的风景。
但此时，他嘴里却有一丝苦涩。
曾心无给他交代了下山事宜，但是只字未提究竟去白云观取什么东西。
但曾心无在他临走时，却让他做了一件他十分不愿意的事。
曾心无让他把那枚玉晗含在自己的嘴里。
听他这么说，钟无咎当时就瞪大了眼。
以他的见识，他当然知道那玩意的来历，也看得出它的年代。
那是一枚至少算晋代以前的玉晗。而且，这枚玉晗曾经是被人用过的。不，准确的说，是被死人用过的。
玉晗，就是死者下葬时含在嘴里的玉器。它们原本是为了让死者到地下后，能够借助玉的天然之力，以保死者尸身不腐。另外玉蝉的形状，还有破茧新生的寓意，在死者的嘴里，就是希望死者能够得以重生。
汉代的时候，玉晗一般都是一些贵族才用得起的玉器。
而这东西，比一般的陪葬品更邪性。它不仅跟死者贴身，还在死者七窍之内。
在文物收藏家的眼里，玉晗不是什么吉祥的东西，拥有它并不稀罕，反而会觉得它能带来什么不祥之兆。所以，没有什么人愿意收藏它。
“也不知老家伙为什么有这玩意。哎，他是不是故意的，还非得让我在嘴里含着玉晗下山。”
一想到曾心无叮嘱的话，钟无咎当时是照做了，不仅将玉晗含进了嘴里，而且，出了海王村也没有把它取出来。
刚含进嘴里时，钟无咎就觉得那玩意让他觉得嘴里有点苦涩，脑门子还有点怪怪的，像是黑云压顶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心理上对它有些抵触，才觉得这玩意是苦涩的。
后来，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完全不是心理作用的问题，是玉晗本身就是苦。黑云压顶，是自己头顶的泥丸位置，真就觉得沉甸甸的。
“人在死后，嘴里一定不是干涸得毫无津液的，而津液又是灌溉五脏的，被誉为神水。玉晗在死者的嘴里，多少都经过了一些津液的滋养，这上面说不定有其主人遗留下的什么东西，甚至是魂魄呢……”
想到这，钟无咎心生出恐惧，忙将玉晗从嘴里取了出来。
管他呢，反正老家伙也不在身边，他怎么知道我没有把玉晗放进了嘴里。
他也不跟自己讲清楚，究竟为何要一直口含玉晗，反正，这一路我不含这玩意，我想老家伙也不会知道。等到了白云观，我再把玉晗含上不就完了。
这会，老家伙一定正想着怎么跟人性命双修的事。
想到曾心无答应了与人性命双修，钟无咎就觉得老家伙有点老不正经的。
昨晚别人主动要他渡人，他还假意不置可否，没想到，今儿一早就改了主意，竟然意外的答应了人家。
自己还是太年轻，没看出来老家伙的花花心思。
他自己说是要炼炼乾坤内丹，可从我睁开眼看到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这样子，一点都没见他变老过，他的修行深不可测。炼乾坤内丹不过是他找的理由吧。
说不定，他这次故意让自己下山，就是觉得自己在海王村碍眼，打扰了他要与两位小姐姐的性命双修。
管他呢，反正自己终于是可以下山去了。
钟无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脚步轻快的往山下走。
正沿着山路往山下走，突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气咻咻的声音追上来了，好像是妫有鱼在喊叫自己。
“钟师兄，你等等我。”
“等等我，我要与你一起下山。”
钟无咎站住脚，回身一看，果然是妫有鱼追来了。不过只有她一个人，而姒未济并没跟她一起。
等到妫有鱼跑到自己的跟前，钟无咎看着她红扑扑粉嘟嘟的小脸，道：“你不跟我师父一起弄性命双修了？”
妫有鱼摇摇头，“那是我师兄的事，现在我该下山了。”
“哦，”钟无咎心里突然有点释然，不知为啥。
“你怎么喊我师兄？”
“当然应该这么喊。我师兄跟你师父性命双修，其实按修行的顺序排，你还是我师兄的师兄呢。”
钟无咎无所谓的撇撇嘴。
“你好像听说我师兄要跟你师父性命双修就很不高兴？”
钟无咎拨浪鼓一样摇摇头，“没有的事。我……只是有点惊讶。你们为啥偏偏要找我师父呢？”
“你师父修行高啊。”
“道行高的人多了去了，何况性命双修也不是什么高深道法，只是道侣间阴阳互补，修炼内丹的道法而已。”
“你真的会性命双修？”
钟无咎看了一眼妫有鱼俏皮的眼神，她眼神里居然也有跟姒未济一样的东西。
他想了想，认真的说道：“这要看道侣间怎么样共同理解性命双修。首先得都清楚何为性命双修，方能形成默契。若是，理解上有偏差，那就贻笑大方了。”
妫有鱼追问道：“那你是怎么理解的？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们这对道侣也用得上。”
钟无咎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从未想过跟谁成为道侣，而现在这个小姐姐居然主动的要跟自己成为道侣。
“我不是道教弟子，你是道教弟子，这怎么能成为道侣？”
妫有鱼听出了他话一点都不斩钉截铁，还有漏洞。
“你不是道教弟子，可你有师门，你师父传承的是术数，山医命相卜，其中的‘山’不就是道家修行。所以你是道家弟子。怎么又不能跟我成为道侣。”
妫有鱼把道教弟子说成道家弟子，这一字之差，让钟无咎听来，心里觉得暖暖的。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个异性伙伴愿意亲近自己。道侣他不是不懂，只是从未奢求过跟一个异性道人成为道侣。
“你要这么说……也差不多。”
“我说的当然是对的。我跟我师兄上山以来，就没觉着，你跟你师父不是道家的修炼者。”
钟无咎还是纠正她道：“道教讲长生，道家讲无为……我们是术士可能更准确些。”
妫有鱼无所谓的挥挥手，“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们就是道侣了。”
“那你不听我是怎么理解性命双修的？”
“以后再慢慢听你讲，我相信我一定能理解你的说法。”
钟无咎有点愕然道：“你是准备跟我一起吗？下山后你不回你们修行的地方了？”
“我当然跟你一起啊。我们不是刚说了，我们是道侣吗？”
这解释听起来是明了的，道侣不就该在一起吗。而钟无咎还是觉得，这事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他正了正心神，这小姐姐可不是外表这么天真可爱啊。
她这一路突然追下来，莫不就是冲着他来的。
钟无咎在中南山上，没有出过一步山门。虽然山里远离尘嚣，人在山中，清静无为。也使他对人情世故或是世俗的尔虞我诈，了解得不多。多数时候，他在山里还是自由自在的，可以任性而为，养成了率性天真的一面。但是钟无咎有个世故而老练的师父。而且，他师父的名头很响亮，还常有一些人慕名来拜访他。
钟无咎从旁耳濡目染，从曾心无的举止里，还有山下人的那些谈吐间，也悟到了一些为人处世之道。使他的天真浪漫里，又有了几分曾心无身上的狡黠，还有那种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