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深洞
小说：科幻
作者：大楠
角色：室里 左拉
简介：无处不在的大数据，一层层揭露惊天计划。身怀使命的年轻特工，一步步走入无底深洞。当火车滚滚而来，是救朋友还是陌生人？当文明缓缓凋谢，是束手待毙还是奋起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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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从哪儿来的？”
“怎么来的？”
“谁派你来的？”
“来这做什么？”
……
公元2032年，C国中部地区，昏暗阴沉的审讯室里，正中间位置摆着一张厚实的长条形桌子。
桌子的那一头，是一把椅子。上边坐着一个人，一边厉声询问，一边拿笔在纸上沙沙作着记录。
桌子的这一头，也是一把椅子。上边拷着一个人，身子微微有些蜷缩，半低着脑袋，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半睁半醒的眼珠里布满了血丝，显得疲惫不堪，却掩不住隐隐闪烁的一丝狡黠。
囚犯并不在意对方故作声势的询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已经问过无数遍了，囚犯要么低头不语，保持沉默，要么随口敷衍、左拉右扯、前言不搭后语，让对方根本就摸不清头绪，拿自己没有丝毫办法。
囚犯唯一在意的是对方身后墙上的那盏射灯，发出的白炽强光从桌子上方直直照射过来，刺得自己眼睛十分难受，眼前只有一团黑影，根本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
这种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看在眼里，自己却两眼一抹黑的无助感，让囚犯觉得自己活像一只蒙着眼绑在砧板上的羔羊，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是觉得不可能从囚犯口里再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黑影抬头瞄了一眼侧墙上正滴滴答答走动的时钟，见分针已经走到了11点的位置，叹了口气，也不再问，心有不甘的放下了手中的笔，用力搓了搓有些麻木的双颊，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把身下的木椅往后一推，椅脚与地板发出吱的一声怪叫，在冷清的审讯室内显得十分刺耳。
椅子离桌子远了些，黑影仰着身子，一抬脚，两只皮鞋搭在桌面上，一晃一晃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分针好不容易走到12点方向，换班的时间到了。一无所获的黑影悠的放下脚，站起身来，快速收拾好桌上的纸笔，似乎一刻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待。
趁着黑影站起的一瞬间，囚犯微微抬起头，眯着眼，透过被暂时遮住的光晕，终于见到了这个有些发胖，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身影。
虽然只见到对方一眼，囚犯的心就像鱼儿入了水，顿时透亮起来，不再掩饰狡黠的眼神，嘴角微微翘起，摆出一副胜利者的表情，低声嘲笑道：
“又一个失败者！”
“你说什么？”黑影应该是听到了这句嘲笑，两眼瞪着囚犯，砰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似乎想要发作，却又忍了忍，比了个挥拳的手势，转身打开厚重的审讯室铁门，气鼓鼓的快步走了出去。
跟审讯者斗智斗勇，还能把对方气得半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到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嘚嘚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囚犯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闭上双眼，美美的睡了起来，一秒钟也没耽搁。
对囚犯来说，这场审讯就像王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可以申请出去缓一小会，其他时候都不得不待在这里，面对无穷无尽却又不断重复的枯燥审问。
自己在这里关了多久？三天？五天？或者更久？谁知道呢？对方每隔两个小时换一次人，走马灯一样搞车轮战。对方耗得起，囚犯可耗不起。所以每一秒钟都很宝贵，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放松一下几乎快要绷断的神经。
不过眼下奇怪的是，对方耗得起，偏偏不想耗下去！囚犯耗不起，却偏偏想要耗下去！
……
囚犯刚眯了没两分钟，门又打开了。
囚犯没有睡死，就算身体再困，脑子里那根警惕的弦还是时刻紧绷着，所以门一推开，囚犯立刻知道有人进来了。
但囚犯仍然低着头，装作没有睡醒的样子。
这是一场小小的心理博弈，也是新一轮审讯前的开胃小菜。只要对方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扯着嗓子、拍着桌子叫自己醒过来，那就可以继续装睡下去。
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那黑影进来后，脚步很快停了下来，应该是见到了囚犯“沉睡”的样子，稍微愣了一下神。
紧接着，那黑影缓缓关上门，又踮着脚尖，悄悄走到桌旁，小心抬起木椅，轻轻摆正位置，再慢慢坐下，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跟之前那些审讯者大大咧咧、虚张声势的做法截然不同。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黑影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
这是打算唱哪出戏？见对方毫无动静，囚犯反倒睡意全无了，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悄悄抬了抬头，打算看上一眼。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对方也睡着了，那自己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再睡一会。
“你醒了？”
囚犯头刚一抬，桌对面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听上去上了年纪，但很平和，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装睡而感到丝毫生气的样子。
囚犯暗暗啐了一口，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很明显刚刚过去的这段时间，对方并没有睡着，只是无意打扰自己的“会间小憩”而已。如果刚才自己不抬头偷看对方，应该还可以利用对方的误会，继续装睡下去也说不定。
这次装睡虽然不足以彻底消除身体里的疲累，好歹是被审讯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大好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掉，实在是有些可惜。
那黑影见囚犯不再装睡，双手撑着椅子扶手，试图慢慢站起身来，很快又弯下了腰，轻轻捶了捶大腿两侧，应该是坐久了有点腿脚发麻。
囚犯侧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见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钟头，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暗暗苦笑道：“还有半小时就又该换班了，这人不会是打算继续审问下去吧？”
老规矩，趁着对方站直的身子挡住强光的一瞬间，囚犯趁机抬头瞄了一眼——看上去身形有些瘦小，似乎比上一个胖子要好对付一点。
那瘦小黑影捶完腿，刚坐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站了起来，弯下腰，伸出右手，从桌面上递过来一个纸杯，是满满一杯白开水。
递水杯的时候，双方的脸靠近了些，加上木头桌面的微弱反光，囚犯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一个身着便装，满脸皱纹，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的普通老头，仅此而已。
“渴了吧？先喝杯水，放久了，有些凉了。”老头的声音还是很平和，不像是在审讯犯人，反倒像是在家里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囚犯又抬头瞄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起双手，毫不客气的接过纸杯，仰头一口喝下。
水有点温，应该是对方进门时就带进来的。
囚犯放下水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感谢。到目前为止，对方并没有显出丝毫的恶意，囚犯也就维持了最基本的礼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哪怕这是在阴暗的审讯室里。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老头见囚犯精神恢复了些，勾着腰，有些客气的问道。只是这副过于客气的样子，让囚犯感觉老头不像是主宰着自己命运的审讯官，反倒像是一个怯生生的面试者。
囚犯耸了耸肩，没有直接回答老头的问话，反倒朝着铁门的方向指了指，满脸好奇的问道：“您……不是专业做这个的？”
“呃……你怎么知道的？”老头被囚犯一眼看破身份，有些奇怪，却没有试图掩饰，轻轻坐了下来，很爽快的承认了。
强光再次笼罩过来，囚犯双眼虽然刺的睁不开，但还是自信回答道：“因为您跟他们不一样，您很……善良！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审讯官应该有的品质。”
老头发现了囚犯的痛苦，立刻站了起来，转身走到墙边，找到按钮，旋转了半圈，调低了灯光，囚犯立刻感觉好受了很多。
老头转过头来，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你猜的不错，我是个快退休的大学教授，家就住在附近，跟这里的头是朋友。现在他们拿你没辙，又着急给上边交差，就请我来帮忙顶个班。”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一个问得无所顾忌，一个答得干脆直白，俩人都很坦诚，审讯室内的气氛立刻轻松了很多。俩人坐在桌子的两头，不像是审讯者和囚犯，反倒有点像是在茶馆里喝茶谈心的茶友。
囚犯望着笑眼眯眯的老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掐了一把大腿，狐疑问道：“您在大学里是研究什么的？犯罪心理学？还是刑事侦查学？”
“都不是，我学的是地质学！”老头很爽快的回答道。
“地质学？”囚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甚至隐隐有种被侮辱的感觉：“让一个搞地质的小老头来审讯自己？对方这是有多瞧不起自己？”
看着老头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囚犯苦笑道：“他们请您来帮忙，这专业跨度还真是有点大。”
老头眼光清亮如水，满脸笑容，看上去对自己的专业很自信，哈哈笑道：“还好，也不算太大。我见过很多地层断面，比桌上这堆案卷还要复杂得多，用一把地质锤，就能大致摸清楚地层上亿年的演变史。所以专业技能方面你不用替我担心。”
自己是该担心？还是不担心？见老头这话说的有点怪异，囚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的耸了耸肩。
老头见到囚犯一脸狐疑的模样，微微笑道：“年轻人，要不咱俩打个赌，让我来猜一猜你的身份，如果猜对了，你吱一声也行，点个头也可以，都随你，怎么样？”
囚犯微微有些吃惊，又有些跃跃欲试。做这种猜谜游戏，总比之前枯燥无比的盘查询问要有意思得多，也不用自己费脑子扯东扯西，正好可以趁机放松一下。
老头见囚犯点头，也很高兴，饶有兴趣的翻了翻桌上的卷册，略扫了几眼，说道：“你姓名不详，年龄不详，身份不详，国籍不详，公民生物特征库里查不到你的面部和指纹信息，海关方面也没有你的入关资料。不过我看你国文说的不错，肤色、发色、五官都是典型的东方人特征，加上你刚才不经意的一些习惯动作，我肯定你不是土生土长的C国人……应该是在西方国家长大的华裔后代吧？”
囚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每个刚进来的审讯者，只要会简单的逻辑推理，都会在第一时间明白这一点，根本没什么可隐瞒的。
老头再翻了几页，抬起头，脸上有些惊讶的赞叹道：“年轻人，你相当优秀啊！能突破层层防卫圈，顺利潜到核心区这里，比之前那几拨人要强太多了！他们试了好多次，连这里的门都没摸到，还真是差劲。”
囚犯冷哼了一声，还是没有回答，眼神中隐隐露出一丝傲然自得——人在被恭维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的表露出真实情感。
囚犯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并没有逃脱老头的犀利目光。老头放下卷册，一脸神秘的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说的他们是谁？也不问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看来你对这件事情一点也不意外，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吧？”
囚犯脸色微变，背后顿时一阵冷汗，这老头话里藏话，自己一不留神就着了道了，要是什么都不答不应，似乎并不太合适。看来这场讯问，绝不能让这老头单方面主导下去，自己还得想办法把主导权夺过来才行。
老头拿起另一本卷册，继续翻了翻，自言自语道：“你的朋友一共十一个人，其中有六个驴友，是四个多月前在东北方向的大峡谷里抓到的。”
驴友？囚犯有些茫然，显然这个名词他并不熟悉。
“哦，忘了你不是本国人，驴友在我国的意思，是指那些喜欢去户外徒步旅行、露营、探险的人，就像山里的野驴一样，既可爱，又任性。”老头笑眯眯的，显然对驴友这个职业很是熟悉。
“您是指《荒野求生》和《国家地理》里，那些用热情和生命探索自然奥秘的探险者？”囚犯很快明白了驴友的意思，第一次主动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顺便故意引开话题，好拖延一下时间。
“驴友是！他们不是！”老头并没有介意囚犯的小心思，精亮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穿透浓厚迷雾，点破真相：“他们不过是些身怀特殊使命的不速之客罢了。”
囚犯显然心知肚明，在老头的目光逼迫下，并没有反驳的余地。
老头继续说道：“还有三个伪装成偷渡客，是三个多月前在通往这里的货运列车上抓到的。他们在始发站收买了装卸工人，悄悄躲在集装箱里边。好在小向他们查得还算仔细，没让外人搭便车混进来。”
“最后两个伪装成热气球爱好者，是两个多月前在这附近迫降的时候抓到的，他们落地前偷偷放了两架微型无人机，也被小向他们打了下来。”
“听说最近他们在河里又捞着几个小玩意，模样长得跟娃娃鱼差不多，还真不容易分清楚真假……啧啧！看来你们搞的花样还真不少，害得小向他们好几个月都没休息好，成天在大山里跟你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囚犯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些事都很清楚，但从对方嘴里说出来，自己多少会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老头笑了笑，缓和了一下尴尬气氛，突然神秘兮兮的问道：“有没有听说过闯缸鱼？”
囚犯正有些失神，茫然摇了摇头。
老头解释道：“我在水族馆帮过忙，那里有不少大鱼缸。摆完造景，种好水草，加满水之后，一开始新缸里的水质不太稳定，很容易死鱼。馆里的人就会先放几条便宜皮实的小杂鱼进去试试水，我们把这些小杂鱼叫做闯缸鱼。过几天要是闯缸鱼没有死，说明水质已经稳定了，这时候再把名贵的大鱼放进去养，就比较稳妥了。这样解释，你能明白吧？”
囚犯点了点头，平静回答道：“这很残酷，也很现实！”
老头叹道：“你说的很对，这就是现实。只要大鱼没事，小杂鱼们是生是死，根本就没人在乎！就算小杂鱼侥幸活了下来，这鱼缸里的世界也不属于它们。”
囚犯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一抹愧色一闪而过，随即神色恢复如初，微微抿了抿嘴唇，并没有答话。
老头盯着囚犯的脸，笑眯眯的脸色突然一正，说道：“这里就好比一个大鱼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前被抓的那几拨人，都是你们派来的闯缸鱼。至于你，年轻人，应该就是最后入缸的那条大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