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元首宫，还是那间熟悉的会议室。
会议桌两边拥挤不堪，连后排座椅都坐满了人，虽然恒温系统正全力运转，整个房间里还是显得有些沉闷浑浊。
会议桌的一侧是总统、副总统、国务卿、国家安全顾问，以及国防部、能源部、商务部、劳工部、卫生部等权力部门的长官。另一侧则是十天前来过这里的科技界精英和顶级名校的专家教授。
此刻大家都安安静静的侧着头，不约而同的望向桌前墙上的大屏幕。
只见查伊博士正站立在大屏幕前，一边拿着遥控器，一边正色说道：“各位，刚才麦科恩局长已经介绍了这次会议的主题，和前一阶段的任务执行情况，我就不再重复了，下边请允许我代表我的团队，向大家介绍最新的大数据分析成果。”
说完，查伊博士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分析图表和统计数据。
查伊博士眉角飞起，神色间显然很是自豪，转过头来，对着在座众人大声说道：“大家知道，我们12家公司是全球最顶尖的科技力量。虽然这些年来，C国的科技公司崛起速度很快，抢占了我们不少市场份额。但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牢牢掌握着全世界78%的移动服务系统和84%的网络数据信息。这些宝贵的数据资源，是我们最值得信赖和依仗的核心资产，也是多年以来协助政府成功实施棱镜计划的坚实基础。”
说到这里，查伊博士扶了扶鼻尖的眼镜框，略微顿了顿，继续介绍道：“在刚刚过去的十天时间里，我们12家公司的技术人员，以及在座的各位专家，遵照总统先生的命令，共同组成了联合技术团队。通过电脑操作系统中预设的后门，以及各种邮件系统、社交软件、检索工具和购物网站，全面搜集了C国近十年来的宏观经济指标、网络行为记录和生物特征识别数据。依托能源部橡树岭国家实验室的仙女座超级计算机和谷歌公司的独角鲸量子计算机，我们利用集群、分割、孤立点分析等算法，开展了全方位、多维度的大数据分析，构建了C国经济社会运行的数学模型，得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结果。”
查伊博士一边指点，一边解释道：“大家请看，大数据分析结果表明，自十年前开始，C国交通运输方面：铁路客运量减少2.12%，航空客运量减少2.51%，公路客流量减少2.65%；网络活动方面：移动通信总量减少2.28%，网络购物检索量减少2.37%，科技论文检索量减少2.82%……以上这13个领域的117项指标，从不同角度和不同层级，全面反映了当前C国的经济社会活动情况，数据统计偏差不超过±15%，具有很高的趋同性和可信度。”
见教授们大多轻轻点头表示理解，而对面的总统和部长们则有些茫然，查伊博士轻轻叹了口气，正了正面色，就像一位老师正对着幼稚园的孩子们做科普，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先生们，这些指标数据如此高度接近，并不是什么巧合。它们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C国境内能够参与正常社会经济活动的人群规模已经明显减少。按照年龄比例和行业比重进行加权计算，我们估计这一总数高达2900-3200万，远远超过之前麦科恩局长预计的数百万级。”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显得有点嘈杂。
卫生部长很快站起来，第一个提出了疑问：“博士，这会不会C国经济发达之后，人口自然增长率下降导致的？大家知道，半个世纪前我们通过洛克菲勒基金会，成功让他们提前几十年就进入了低生育率阶段。”
查伊博士微微笑道：“部长先生，我毫不怀疑您所带领的卫生系统在战略诱导方面取得的突出成绩。老龄化问题已经成为C国最大的发展瓶颈，这也是我们目前为数不多的战略优势之一。正如您所担心的，我们在分析数据中已经提前核减了这个时间段人口出生率下滑的数据，大概只占我们预计总数的1/30。大家看，这个误差是客观存在的，但并不能用来否定大数据分析成果的有效性和准确性。”
“3000万？我的上帝！如果这是真的，一旦我们向全世界公布真相，C国这些年来树立的完美形象一定会瞬间崩塌掉。”国务卿和其他人毫不在意，都幸灾乐祸起来，浑然忘了当年自己是怎么做的。
总统眯着眼，半靠在椅背上，脑袋中转得飞快：“这些年华尔街和红脖子们严重对立，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狮子和鬣狗，为了眼前几根骨头争个不停，对前方的那只大象视而不见，简直就是一群白痴。如果能借此机会，利用舆论霸权和道德优势一举击垮这头大象，巨大的红利不仅能立刻化解自己眼下的社会危机，估计今后一百年也不会有任何国家能威胁到合众国的全球霸主地位。凭着这样的丰功伟绩，自己很有可能比肩华盛顿、林肯和罗斯福，名载史册，万古流芳……”
……
“诸位，请静一静，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我觉得需要向大家解释一下。”查伊博士用清脆的掌声终止了众人的议论纷纷和总统先生的千秋美梦。
见众人慢慢恢复平静，查伊博士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在屏幕上调出了另外几组图表，一边指点一边介绍：“大家请看这里，虽然近10年来C国的客运量都在下降，但根据我们获取的可靠数据，同期C国的交通货运量增加了218-232%、能源、建筑、冶金、机械、电子产品等方面的工业产值增加了224-247%，进口总额增加了264%。而同期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只增加了157%，社会消费总额只增加了175%，出口总额只增加了184%……”
见在座的官僚们又有些茫然，查伊博士苦笑道：“简单来说，C国生产的每10个工业产品中，只有4个用于国内消费，5个用于对外出口，剩余的这1个，没人知道去了哪里，全都莫名其妙消失了。按照C国在这期间的经济总量计算，消失的这部分工业产品总值高达8万亿美元……”
台下再次一片哗然，很显然这个数字大大超出了在座众人的意料，哪怕是最大胆的猜测，也远远达不到这个数量级。
商务部长一脸惊奇的问道：“博士，您的意思是？”
查伊博士左手微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淡淡笑道：“我想这个问题，部长先生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商务部长点了点头，眼中闪烁不定，拿起钢笔，在纸上点点划划，口中念念不断，很快陷入深思之中。
过了一小会，商务部长猛的抬起头来，哈哈笑道：“博士，您的判断是正确的。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C国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启动了一项规模极其庞大的秘密工程，就像我们在上个世纪启动的曼哈顿计划和星球大战计划一样。这样一来，人口减少、货运增长、贸易缺口、貌似多而无用的基础设施和去向不明的工业产品，这些都有了完美合理的解释。”
一旁的劳工部长摇了摇头，满脸疑惑问道：“曼哈顿计划虽然庞大，也不过是动员了10万多人参加。如今C国要动用3000万人，8万亿美元资金，连续建造10多年，这得是多大的工程？”
“从工程投资上来看，这些钱足够建设260座三峡大坝……要知道，那可是世界上装机容量最大的水利工程。”能源部长显然对这些情况很了解，用简明易懂的形象比喻表达了自己的理解。
“工程规模有多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工程是用来干什么的？”国家安全顾问一脸肃然，从另一个角度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国防部长点了点头，赞同道：“您说的很对，当初曼哈顿计划制造的两颗原子弹，在长崎和广岛引爆后，巨大的蘑菇云震撼了全世界，彻底颠覆了国际社会几千年的游戏规则。星球大战计划虽然只是我们采取的战略欺骗，也成功消耗了前苏联最后的国力和意志，对最终解体起到了极其重要的推动作用。”
话语刚落，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死寂，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在场众人猛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但凡以举国之力打造的秘密工程，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意图和一锤定音的战略价值。何况目前C国在这上边动用的人力和资源，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的曼哈顿计划和星球大战计划——天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
众人都还没从巨大的惊讶中醒过来，麦科恩局长突然起身问道：“博士，你对C国境内的工程分布有什么分析结果？能不能查出哪里是建设的热点地区？”
查伊博士露出一丝赞许，微微笑道：“局长先生，根据我们掌握的数据，C国境内绝大部分地区的铁路货运量都比较平稳，只有3条线路在近6年内的货运量突然增加了740-820%。很明显，这不是一个正常水平的增长数据。另外很巧合的是，这3条线路的交汇点都是同一个地方，甚至还有2条在建的高铁线路正往这里延伸，很快就能通车。”
众人大奇道：“是什么地方？”
查伊博士不紧不慢，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卫星地图随之转换到手指所在的地方——C国中部地区的一个小城市。
…….
从遥感影像图上看，这是一座标准的C国式小山城，位于一个不太大的山间盆地之中，四面环山，中部平坦。整个城市建成区面积不到20平方公里，街道整齐划一，植被郁郁葱葱，显示出良好的规划治理水平。
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自西向东穿城而过，随着地势蜿蜒曲折，最后流入东北方向不远处的一个山谷中，便消失不见了。
一条铁路自东向西横贯城区南部郊野，往西不远便一分为二，朝着西北和西南方向延伸而去，组成了一个巨大的Y字型。
在座众人瞪大双眼，想要从屏幕上看出蛛丝马迹来，可看遍整个地图，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总统按耐不住疑惑，着急问道：“博士，这个小城市看上去很普通，不明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查伊博士略一点头，淡淡笑道：“总统先生，这个城市叫利川市，是C国中部地区恩施州下边的一个小县城，曾经以风景旅游和避暑休闲闻名于世。根据我们秘密获取的铁路网运行数据，显示最近10年内，平均每隔几分钟就有一趟高速货运列车抵达这座城市，运送的铁路专用集装箱多达820万个，堆叠起来的总体积高达3亿立方米，这个数量级远远超过了当地30万居民的正常生活需求，甚至足够把整个城市甚至整个盆地都铺满。”
查伊博士手指一划，在大屏幕上调出了集装箱的三维结构图，同时很形象的展示出820万个集装箱堆叠在一起的大小比例——几乎相当于400座纽约帝国大厦的体积之和，需要5000艘超巴拿马级货轮才能运走。
众人这才感到有些骇然，还没来得及思索，皮查伊博士接着说道：“我们秘密破解并查阅了铁路沿线所有可用的视频监控历史数据，发现这些集装箱确确实实是被装上了列车。但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见到任何一辆列车在这个城市里卸过货，所以集装箱中的货物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们实在想不出这些货物去了哪里，又有什么地方能装得下它们？”
“有一个地方或许能装的下。”会议桌最后边的角落里，斯坦福大学遥感测绘学韦伯教授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