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又快亮了，忙活了一通宵的艾伦，把手中的行动报告扔到桌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心里哀叹道：“上帝啊，求求你告诉我，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混进去。”
正要起身离开，艾伦下意识的回了回头，突然瞪大红肿的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大屏幕，脸上瞬间变的无比激动，差点笑出泪来。
这是前两天隐形无人侦察机被击落之前发回的最后一段视频，已经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直到现在，艾伦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看似寻常却十分关键的信息——画面中有十几只大雁，正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队伍，从目标区域上方的天空中翩然飞过。
很显然，这群大雁没有受到地面的任何干扰和阻止——这意味着C国在这里部署的防御体系，对大雁这种纯自然生物是无效或者无视的。
艾伦脑子里灵光一闪而过，立刻想到一个理论上十分可行的办法：在不携带任何金属物品的前提下，应该可以采取翼装飞行的方式，趁着茫茫夜色，从半空中穿透防御网。地面上的警戒雷达即便能发现到，大概率会当成一只过路的大鸟而已……
当艾伦火急火燎的把麦科恩局长从床上叫醒，汇报完自己刚刚发现的线索和想到的方案。麦科恩局长很快清醒过来，大喜之下，来不及等到天亮，一把抓起床头电话，召集局里各部门的技术负责人立刻前来开会。
大家迷迷糊糊赶到会场，听到这个惊人的发现，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很快进入了各自的岗位角色，不一会儿会场上就乱哄哄的吵成了一片。
一个技术专家首先提出了否定意见：“我刚刚计算过了，艾伦说的这个方法理论上是不可行的！翼装飞行的滑降比是3:1（即在每下降1米高度的同时，向前飞行约3米远），禁飞区半径是50公里，目标区海拔高度是1400米……这意味着我们的人必须从接近2万米的高空开始起跳。这个高度的气温接近零下50℃，气压只有地面的五分之一，人如果突然暴露在这个环境中，只要1分钟，就会面临失温、缺氧、幻觉等多重风险，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先别急着否定！我查了一下历史记录，1960年乔·基廷杰从3.1万米高的气球吊篮中跳下过，2012年费利克斯·鲍姆加特纳也从2.18万米高的氦气球中跳下过，我觉得高度方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另一个技术专家再次否定了对方的否定。
“可你别忘了，他们跳下的时候，都带着氧气瓶，还穿着U2飞行员的加压防寒服，翼装飞行要是带着这些东西，绝对没可能飞起来……”
“那我们能不能把起跳高度降低一点？比如麦金利峰（北美最高峰，海拔6193米）和阿空加瓜峰（南美最高峰，海拔6964米）的高度就很理想，完全处于人体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简单考虑一下保暖问题就可以了。”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前提是我们得拥有更好的翼装才行。按照你说的高度计算，从禁飞区边缘开始起飞，滑降比必须达到1:10才可以。据我所知，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国家的翼装能达到这种水平。”
“如果我们从防御圈的边缘起飞呢，这样距离少了一半，滑降比只要1:5就差不多可以了，我记得好像德国人那里有一种硬结构翼装能达到这个水平！”
“拜托，我也知道，但那个玩意长得像法国人的幻影2000战斗机一样难看，你认为C国人会蠢到分不清飞机和鸟的区别？”
“那能不能让德国人再特制一套？可以做的像鸟一样？”
“来不及了，这种顶级翼装都必须吹风洞试验，没有一年半载是造不出来的。现在我们只剩下大半个月时间，这是总统先生给我们的最后期限……”
看着大家有些沮丧的表情，艾伦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跃跃欲试说道：“我家里倒是有一套最新的，滑翔比和外形都能满足要求，应该用的上……”
话音未落，在座的人顿时眼前一亮，纷纷围了过来，询问翼装的来历。艾伦介绍完来历和性能参数，心里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为了这几个月的辛苦不白费，最后还是决定贡献出来。
翼装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不过很快有人发现了新问题：“就算有了艾伦的这套翼装，想从防御圈外直接飞进入目标区也是不可能的。刚才我查了一下，防御圈附近最高的山峰只有海拔1900多米，只比目标区地面高了四五百米而已，远远低于我们需要的起跳高度。”
“有没有别的选择，比如热气球、滑翔机之类的……”
“没用的，我的人前几天刚刚试过了，人造飞行器一进入禁飞区就会被强制驱离，根本进不去。看来C国人设定半径50公里的禁飞区和25公里的防御圈，肯定是经过严密技术论证的，把各种可能的漏洞都考虑到了。从专业角度来讲，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倒也未必……”坐在沙发里的麦科恩局长露出一脸诡谲的笑容。
在众人投来的惊讶目光中，麦科恩局长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神秘笑道：“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让对方没有办法驱离呢……”
“你是说……民航飞机？”艾伦很快明白过来，大惊道。
“准确来说，是一架失事的航班！在寻求紧急迫降的时候，没人能够拒绝机上人员的求救请求……甚至，我们还可以利用这一点，在其他方面也做做文章。”麦科恩局长眼神一闪，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
百密一疏，再严密的防御网也有漏洞。如今这个漏洞，很快被麦科恩局长找到了。
目标区附近有一条国际航线，距离禁飞区边缘最近只有不到10公里，每天都有40多趟航班从禁飞区边缘擦肩而过。
由于临近降落重庆机场，这时航班已经从正常的12500米下降了6个飞行高度，到达8900米——这个海拔只比珠峰稍高一点，十分接近人体能够接受的极限高度。如果想办法让航班靠的更近些、飞的更低些，就是一个很理想的起跳平台了。
确定起跳平台之后，剩下的就是纯技术问题了，麦科恩局长交给了手下们去处理。
第一个问题，是如何确保行动队员顺利登机。这次行动中，行动队员要携带的不仅有特制的仿生融合式翼装、碳纤维头盔、紧身防寒服、降落伞，还有降落后用来调查证据的其他必要装备，其中还包括不少C国民航机构明文规定的管制类物品。这些东西勉强可以装进一个24寸标准行李箱里，但想要在C国机场顺利通过层层安检而不引起怀疑，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前边已经失败了好几回，这次是最后的机会，绝对不能莽撞行事。
既然国内航班行不通，那就从国际航班上想办法。技术专家在这条航线上找到了一趟非常适合的国际航班——OZ353。这趟航班的起飞地点是韩国的仁川国际机场，以A国对韩国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渗透和控制，想在航班和安检上做点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这个方案很快就定下来了。
第二个问题，是如何确保航班能够偏离正常航线进到禁飞区内，再从防御圈的边缘弧点擦边而过。这需要航班提前95公里向左偏转18.43°，并保持直线飞行8分钟。这个操作不复杂，却对精度要求很高，太近了会引起怀疑，太远了又会错过起跳的时机，靠人工操作很难实现。
好在通过远程操控可以很轻易解决这个问题。目前国际上90%航班客机都是A国及其盟友的产品，每架航班的飞控系统中都预留了后门，情报部门掌握的黑客团队可以随时远程获取任意航班的最高控制权限。
当然，让航班靠近防御圈边缘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一架正常飞行的航班，绝不可能违背空管部门的命令，无缘无故偏离固定航线而不被怀疑——除非航班上发生了意外事故。
在突发情况下，航班失控偏离航线并选择紧急迫降是很正常的自救行为，而且航班自始至终都在防御圈的外侧，绝对不会引起怀疑。
另外以紧急迫降的名义，还能让航班下降到海拔6500米左右的海拔高度，这对翼装飞行来说是非常理想的起跳高度。很快这个方案也确定了。
第三个问题，是如何让预定08:35起飞的OZ353延迟12个小时，到晚上再起飞，这样整个飞行过程都是夜间，能够为翼装飞行提供完美的夜色保护。
这难不倒情报部门的专家，在仁川国际机场制造一个莫须有的恐怖警报，声称怀疑OZ353航班被恐怖分子安装了爆炸装置，就可以慢慢悠悠的派拆弹专家上去做排查，至于拆弹专家到底在做什么，谁知道呢？这个方案也勉强通过了。
第四个问题，是如何确保行动队员从航班上顺利起跳。任何航班上的紧急逃生门在飞行过程中都是无法打开的，即便黑客们控制了最高权限也做不到，机舱内外高达2吨的巨大气压差，让舱门被死死顶住，人力根本打不开。就算通过暴力打开舱门，也势必会惊醒空乘人员和其他乘客。所以无论如何，必须让其他人要么毫无察觉，要么来不及反应才行。
情报部门在这方面可谓轻车熟驾，很快制定了两步措施。
首先利用航班上的新风系统，向乘客舱缓慢释放无色无味的催眠气体，让全体乘客和空乘人员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等行动人员换装完毕后，引爆在客舱尾部提前安装好的爆破索，定向破开一个大洞，方便行动人员从尾部洞口处顺风起跳。
这样不仅能确保队员不会被时速超过700公里的侧风撕成两半，舱外漫天飞舞的碎片也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但这样一来，意味着这架航班必定会坠毁，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这个方案最后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只有艾伦提出了异议，但反对无效。
第五个问题，是如何确保这次航班事故不会引起外界怀疑。如果在航班起飞前拒绝其他无辜乘客登机，无疑会打草惊蛇。毕竟让航班抛下其他乘客，独自带着行动队员起飞，这是完全没有办法解释的。
如果有其他乘客垫背，反而更容易掩饰有人从航班上失踪的事——要在茫茫群山中搜寻全部遇难者的遗体碎片，这无疑是天方夜谭，多一个少一个，根本没法核实。
所以最后这个问题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技术问题，而是很严肃的政治抉择。面对众人的左右为难，麦科恩局长传达了总统下达的“不惜一切代价”命令。
既然上边有命令，那大家就只能遵守并执行。一方面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另一方面反正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从心理上没有任何负担——除了艾伦之外。
自从斯坦福大学毕业进到局里之后，这三年艾伦只个普通的情报分析人员，平素最擅长做的事，无非是在情报中心凉爽的办公室里，一边品着咖啡，一边处理各种错综复杂的技术情报。或者等到假期，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爬到高山之巅，纵身跃下，领略迎空飞翔的无比魅力。
所以艾伦虽然知道这次行动势在必行，但心里仍然接受不了让航班带着乘客一起坠毁这件事。即便麦科恩局长拿所谓的总统命令来逼迫自己，艾伦仍然坚持了自己的原则，甚至表示拒绝提供翼装——没有这套翼装，整个行动就成了空谈。
麦科恩局长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艾伦拉进局长办公室。两人谈了很久，从曼哈顿计划谈到星球大战计划，从广岛上空原子弹的冲击波谈到莫斯科红场上镰刀斧头旗的黯然落地……最后艾伦异常沉重的点下了头。一边是航班上的百十个陌生人，一边是自己身边的无数亲人同事和朋友，孰轻孰重，总得有个选择——自己无论选择哪一边，另一边的人们都会因此陷入万劫不复。
“艾伦，这件事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为了世界和平，我们不得不这么做，胜利都是有代价的，这就是代价，我们必须得接受。”麦克恩局长见艾伦做出了决定，心下大宽，赶紧上前劝慰道。
艾伦双唇紧咬，下定了决心，双眼注视着局长，毅然请求道：“这次让我去吧，我争取一次成功，把代价降到最低。”
麦克恩局长拍了拍艾伦的肩膀，赞许道：“要论翼装飞行，局里谁也比不过你。加上你的东方人面孔、熟练的C国语言以及在情报分析方面的专长，这任务交给你是最好的。不过艾伦，无论遇到什么事，绝不允许感情用事。记住，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你失败了，我们的国家，甚至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无尽的黑暗恐惧之中，再也没有翻身的希望……”
艾伦点了点头，苦笑道“局长，别搞得像告别一样，这次只是探查一下目标区内的情况，把情报传出来就好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
为确保行动万无一失，艾伦花了整整一周时间，详细研读了遥感影像资料，对目标区的地形地貌和气候环境了如指掌。此外还在印第安纳一处地形地貌都非常类似的区域内进行了十几次模拟飞行演练，可谓做足了准备。
即便如此，艾伦始终没有一线特工的冷血无情，就算这次行动是为了拯救全世界，但内心深处对即将放弃的OZ353航班还是充满了愧疚，也许这辈子都无法消散。
……
听到这里，夏薇终于明白，造成这场悲剧的不是眼前的艾伦，而是艾伦背后的那只黑手。
看到艾伦忏悔煎熬的眼神，夏薇似乎看淡了一切，心中对艾伦已经没有了恨，轻声泣道：“当时如果不是你帮我系紧了安全带，我也不可能幸存下来，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原不原谅你，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原谅你自己？”
面对这个灵魂拷问，艾伦思索再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夏薇失望的转过头去，憔悴的眼神直直望着窗外，不再回头，似乎下定决心再也不想见到他。
善良的人总是更容易选择宽恕，但宽恕并不代表原谅。
“对不起！”艾伦见夏薇不肯原谅自己，深深叹了口气，不好再多说什么，无奈的退出了病房，又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夏薇的心似乎也彻底关上了，转过头，捂住嘴，痴痴望着房门方向，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