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县的符道学堂，是县城真正的命脉，一直把持在县城世家氏族手中。”
王魁安面色很郑重，他开始为洪烈介绍泾县局面。
“妖魔横行，朝廷设立镇守官，建立由符士组成的巡逻队，为守一方平安。
符士居勇，却离不开符师，而符师之强大，非符士能比。
需知符士是符师以刺青笔法，根植符印于体表，方能以符印为种，感悟天地之力，踏入修行之地。
符师固然强大，一城之地，出现一位入境符师不易。
大乾高祖当年勇夺天下，设立纳贤馆，召集天下符师，收拢万符法，撰写三册《符法经》，建立符道学院体系，天下符师数量递增，才能稳住大乾朝纲。
县城以上，必有符道学院，而往往镇守官就是符道学院主持，行一现教化之功。
但符道学院，所招学生必须要入境之符师。
所以，就有了符道学院的下级学堂，符道学堂。
世家门阀、豪绅富商依托一地而存，若是泾县被妖魔祸害，十室九空，必定危及他们根基。
故此，当年由泾县四大氏族出资建设学堂，其余豪绅富商踊跃捐赠，在泾县东南西北四角建立了四所学堂。
旨在为泾河大地培养更多符师、符士。
将来真到了大祸临头那天，也不至于泾县之内，民间毫无反抗之力。”
对于这段历史，洪烈有所了解。
泾县大地，曾遭受妖魔屠戮，尸骸遍地。
皆因为灾难降临之际，县衙符师及符士，被大妖所缠。泾县百姓，面对诸多妖魔鬼怪，毫无抵挡之力，酿成了此人间惨剧。
“义父，除了朝廷建立的传授的符道学院外，是否还存在其他途径获得符道力量？”
洪烈止步泾县三年，未曾踏出泾县，对于大乾世事，多源于书籍。
但诸事忌讳，不留于纸，所看之书，不能尽言，故不能以书观世界。
“有，大乾皇朝境内，符法圣地不在少数。庙堂之上，镇压国运的太一符，雄踞江湖，以阴阳符法威震八方的阴阳符宗，更有分布大乾境内五方的五行符宗。为父所说的符道传承教化圣地，都是把持人间正道，镇压四野妖魔的道统。”
4
王魁安念及此，不由浮现过世的儿子脸孔。
王鹿符道学院出来后，因火法天赋异禀，被火符宗收入门下，得传符法真经。
若王鹿没有去世，火符宗出师后，进入朝堂，以他的天资，最低也是一府之镇守。
“想要进入道统修行，很难，但并非不可能。一、你被符法宗派的大人物看上，招为其真传；二、在一县之地崭露头角，考入符道书院，获得书院内某些强大符师荐举，或有缘法进入道统修行。”
洪烈听后，轻皱眉头道：“义父，符道教化传承之权柄事关人族兴旺，朝廷兴衰大事，大乾皇朝如何让这些宗门把持最上层的符道力量资源？”
“朝廷对于这些古老的符法门派存在，不敢轻易动手，而且人族本身孱弱，经不起内耗，故此，相安无事。”
王魁安想了想，这问题老爷子慎重回答。
“所以，朝廷成立了悬镜司？”
洪烈低吟问道。
“不错，悬镜司除了斩妖除魔外，亦有监察天下宗门职能。”
王魁安见洪烈如此快将悬镜司串联起来，不由对这位义子的聪慧感到一丝惊讶。
“城西的符道学堂建立，我年轻时候出过不少力，后续亦捐赠不少钱，认识不少城西符学老师。为父已经托人打通关系，要了一个名额，只要通过城西的符道学堂的测试，若身存慧根，自然可走符师之路。若身上不存半点慧根，以你身体底子，走符士之路亦不差。”
王魁安举起烟杆子抽了几口，提及符士，是让洪烈提前有心理准备。
“义父请放心，就算不成符师，成为符士也不错。”
洪烈心态很好，只要掌握了符道力量，符士尽管走得很艰辛，同时约束很大，弊端不少，但终归是一条变强之路。
“城西的符道学堂主持是陆敬安符师，其实力一境五品符师，放在泾县，都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若你真的不适合走符师之路，为父会打通其关系，让他为你主持符士晋升仪式。”
王魁安眼中略显老态的眸子，闪烁莫名神采，灼灼热道：“之所以让你去城西的符道学院，皆因为陆敬安掌握一门很强大的雷系符法。此乃他的机缘所得，你若为符师，从他手中学习雷符法，日后必定能成为强大的符师。若为符士，他能以此雷法化符印，刺青于你身上作为符种，一旦掌握了此雷法符印，将来在泾县中担任符士官亦不愁一场仕途，不比符士官韩山韬逊色。”
洪烈听后，很感动。
原来义父已经为他铺好了以后的路。
谁能想到，不起眼的老爷子，见识多广，在泾县亦有不错的上流人脉。
“义父，我明白了，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洪烈站起身，躬身作揖，感激道。
王魁安是他义父，他尽其所能，为洪烈谋安身立命之本，洪烈内心自然感激不尽。
“陆敬安符师，为父已经沟通好。你拿着他给的荐举信，学堂中的符学老师会为你测试天赋。”王魁安沉默片刻，又道，“天赋，天赋，既然是天赋，是你一出生就先天决定的，强求不得。前半程的路，为父已经为你铺设好，后半程如何走，走多远，小烈，只能靠你自己了。”
“义父请放心，再差，难不成会比石匠还差吗？”
洪烈朗然一笑。
“去吧，这是陆敬安主持的荐举信。”
王魁安拿出为洪烈准备好的黄信封。
城西符道学堂，真实名称为西湖符道学堂。
临湖畔而立，占地五十余亩。
耸立湖边的建筑，多以石头青砖筑造，石柱之中，刻画诸般驱邪符法，里里外外，又有符石像兵马镇守，乃是泾县最为安心之地之一。
洪烈怀里端着银票，踏入西湖符道学堂，守门符士卫兵将他拦住。
“站住，前方学堂暂不对外开放。”
洪烈抱拳道：“在下洪烈，此乃陆符师荐举信，前来学堂学习符道。”
“荐举信？”
守卫符士卫兵打量洪烈一番，皮肤黝黑、粗糙，服装衣料普通，不像世家子弟，一眼就能看出其不是大富大贵的世家子弟。
另一位守卫卫兵倒是见多识广。
“将荐举信给我。”
其人眉目端正，五官立体，身材挺拔，谈吐温和得体，倒是与另一位卫兵不同。
不像一位守门卫兵，倒是似雅儒书生。
洪烈掏出荐举信递给此人：“不知两位大哥如何称呼？”
“我是刘毅，这位是白金源。”守门卫兵刘毅拿起荐举信，仔细观看，信封字迹龙飞凤舞，寻常学子都未必能认识其中意思。
但刘毅不同，他尽管是符士，却选择留任西湖符道学堂，属于学堂卫兵一员，自然熟悉陆敬安主持的符印章。
辨认荐举信，除了看笔迹，符印章的辨认尤为重要。
抚摸封存荐举信的符印章，手指掠过独特的符印，微弱的触电感出来，下意识缩手的刘毅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口中所说的陆符师是何人。
陆敬安主持！
泾县西湖符道学堂只有一个符师姓陆，那就是本学堂主持，一境五品的陆敬安。
“阁下荐举信没有问题，可以进去了。”
刘毅将信封递回给洪烈。
“多谢刘大哥，多谢白大哥。”
洪烈拿回信封连忙道谢。
“刘哥，为什么将这乡野村夫放进去？”
白金源符士眼中露出不满意之色，作为符士，被派遣来当守门卫兵，已经来气了，面对这粗鄙的乡野村夫，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刘毅目不斜视，回了句：“这小子拿着的荐举信是陆符师所写。”
“什么陆符师，学院哪里来的陆符师。”
“陆敬安主持。”
“什么，陆敬安主持？”白金源听后，脸露悔意，心有胆怯。
学堂的卫兵于泾县中，乃是好差事，比巡逻队的差事还好。
白金源尽管轻视洪烈，若涉及自己前途，自然怂了。
西湖符道学堂内。
学堂内很安静。
数栋楼阁不时传出高谈阔论的声音，有卫兵巡逻四周，戒备森严。
洪烈拿着荐举信，客气地询问学堂内卫兵，找到了纳贤馆。
“纳贤馆？还不如叫招生办。”
洪烈心里吐槽一句，但明白，这就是大乾高祖留下来的纳贤馆，心里吐槽，嘴里不敢妄议。
七月纳贤，并非独属他一人前来。
但一众前来西湖符道学堂，作为学员，他的年龄是最大的。
其余人等，小至七岁，刚读完蒙学，大至十三岁。
绫罗绸缎，着装华丽，脸色白嫩，可分辨出，非大富大贵，难以供应学员入读符道学堂。
学堂采取的是荐举制，亦有不少天赋异禀之人，免去这道程序。
“可有荐举信？”纳贤馆身穿白衣轻薄长袍老儒生抬头看了眼洪烈，开口问道。
“先生，这是学生的荐举信。”
洪烈恭敬将荐举信递给杨姓秀才。
纳贤馆内主持招贤纳才事务的并非符师与符士，乃是大乾皇朝的读书人。
大乾皇朝文官多来自科举制度挑拨人才。
镇守官、符士官、武官、士兵等武职，则来自符道学堂、学院、书院、宗门等人才。
符儒并重，亦有重合。
而眼前这位老儒生，是大乾皇朝的秀才，数次科考，并未中举，只能委身泾县内寻一份教职。
学符先学文。
学堂除了符学外，同样会教导学员识字、读书、修身、养性。
杨秀才漫不经心接过洪烈荐举信，见字脸色微变，似乎认得出这一手龙飞凤舞草书。
再揣摩符印章，迫不待及拆开信封，仔细阅读。
良久，抬头，态度平和道：“可会书写？阅经？”
“蒙学半年，自学三年，可书写，可阅读诸般经文。”洪烈如实回答。
“善。此中诗文，抄写一遍，小声朗读即可。”
杨秀才随手拿起木桌堆着的诗经，翻开一页，指着一篇诗文道。
桌面上的文房四宝早已为入西湖符道学堂考文功关的预备学员准备。
洪烈执笔，望了眼诗经篇章，熟悉的诗词脑中浮现，提笔，沾墨，落笔，以正楷笔法，端正地将这篇诗词默写于宣纸上。
毛笔放于笔架，立正身子，小声朗读诗词，一字不差，默念出来。
杨秀才取下竹条，执笔落款，文功，甲上。
“主持荐举信中所提，说你有童生功底，无需入学堂识字练字，这诗词书法一首，笔锋苍劲有力，字体端正稳如山，不像是蒙学半年自学三年者。”
杨秀才直言道。
洪烈心底一沉。
“观你诗词百字，书写期间，不看诗经一眼，看来你已将此经熟读在心。也能解释你书法老道缘故，平日可没有少练。”
未等洪烈辩解，杨秀才已是自行脑补。
洪烈内心松口气，不多言，言多必失。
“看来主持大人对你有所保留，你若走科举之路，泾县秀才亦是多了一位。”
言罢，将竹条及荐举信递给洪烈。
“既然文功已过，可上楼找阁主文启先生。”
洪烈接过文功竹条及荐举信，抱拳道谢。
纳贤阁阁主廖文启，乃泾县符道学院下派至西湖符道学堂符师，符师品阶不高，一境三品。
但官身在职，学堂诸多符师见了，亦要称其一声文启先生。
“荐举信有效，文功甲上。”阁主廖文启身形清瘦，文质彬彬，一袭青衣，书生卷气重。
观阅洪烈呈递上来荐举信及文功竹条后，随手将桌面上的符箓玉蝶推向洪烈跟前：
“此玉蝶能测试出你体内慧根，黄芒为乙等，天蓝甲等，大红大紫，乃天赋绝伦者。”
望着眼前的符箓玉蝶，洪烈如身坠冰窟，已是没有半点心情听文启先生说话。
当日杨钦所拿符箓玉蝶，与眼前符箓玉蝶何其相似？
当时的洪烈还庆幸，符箓玉蝶没有半点反应，今日再见符箓玉蝶，心凉半截。
难不成自己真的没有慧根？
只能走那受人束缚的符士之道？
紧张拿起文启先生放置于玉蝶上的银针，银针插入食指，鲜血滴落符箓玉蝶。
洪烈此时的状态很不好，浑身绷紧、僵硬，懊悔、不甘情绪涌上心头。
难不成自己真的受所谓天资所限，今生不适修炼符道？
鲜血滴落。
一滴，两滴，沿着玉蝶上雕刻的符箓勾画符文脉络缓慢蠕动，渐渐地融入此符文中。
扑通扑通~~~
心脏跳动如鼓。
廖文启会心一笑，此等情景，他已见识良多，不足为怪。
当年，他也是如此经历此关走过来。
符文……
亮了！！！
是的，亮了！
看来杨钦手中的符箓玉蝶与文启先生所用的符箓玉蝶，所刻画符箓不同，功能自然不同。
洪烈心脏跳动更甚，长吁一口气，僵硬脸孔渐渐融化，绽放笑容。
“黄芒，乙等。”
符文光晕如雾，雾状如瞳孔，渐渐地熄灭。
廖文启欣喜点了点头，洪烈有了慧根，代表着日后泾县会多一位符师。
不管如今天赋如何，将来在符道上走多远，总之，有了慧根的人，就是泾县之幸。
“学生洪烈，多谢文启先生。”
洪烈欣喜若狂地抱拳道谢。
他自然知晓天赋的重要性，但并非天赋论者。
百分之一的天赋很重要， 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与汗水同样重要。
有了这百分之一的天赋，再用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付出更为重要。
有了这慧根天赋，这世界的符道修炼没有将洪烈拒之门外，老天有眼，终究给他留了一丝缝隙。
“洪烈，既然你有了慧根，可在西湖符道学堂学习符学，但本阁主还是例行询问一句，你一定要学符学，追逐符师之路？”
廖文启面色郑重。
“文启先生，学生决心已定。”
“并非怀疑你的决心。穷文富符，练习符箓，所需材料昂贵，消耗巨大，若非大富大贵之家，首选符士之路，亦是不错的选择，待你成了符士，再转符师，你有慧根在身，亦无阻碍。”
廖文启并非歧视，只是为其提供更多信息，莫要走错路，到头来一无所成才是。
“文启先生，钱财方面无需担忧，学生既然敢来学习符法，自然能交得起学费。”
廖文启听后，只是点点头，并未反驳。
“你文功没有问题，慧根乙等，可入符师学徒班，可习观想法，可习符箓基础，待到入境，定了品阶，可入符师班一年。一年后，若考核评估过，学堂会推荐你进入泾县符道学院，学习更为上乘符法。”
洪烈附身请教道：“文启先生，所谓学徒，如何评定？入境如何评定？”
“学徒可学十种无品符箓咒术，若能一口气尽数熟悉画符、制符、施符术，自然达到学徒巅峰，可申请考核，学习真正的符法。掌握一种符法入门，当为符师，亦是一境一品符师。”廖文启想了想，又道，“掌握符法，与借助外物制符，乃是两种概念。你先到下方交钱，入了学自然有符学老师尽心教你。不过，符师之路学习费用昂贵，一年学费白银五十两。”
听及此天价学费，洪烈心脏不争气跳动。
好家伙，一年五十两学费，这费用用于聘礼，都可以娶三妻四妾了。
“可有问题？”
“文启先生，学生暂无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