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瑶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对面盛泽也浅浅笑起来,万般情绪都涌上来。
盛泽笑完了,拿起书又翻起来。
只留下容瑶花痴似的躺在床上,斜着脑袋盯着座椅上看书的男人。
他穿件白色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松着,隐约可见凸出的锁骨,斜阳从窗外洒落,落在他的脸颊上,让脸上细细的绒毛都化成了霜。
容瑶以前也觉得盛泽好看,更多时候只是用来炫耀,告诉姐妹们自己嫁了个好皮囊的男人。
现在再看,却是另一种心境,她只想这一刻永远不要消失,连窗外的阳光都不要偏了一厘。
“有事吗?”;
正看着,盛泽不知怎的突然抬起头来撞上容瑶如痴如醉的眼神。
“是……不舒服?”盛泽没看出眼前容瑶的压抑,有些担心地问着,又看向她手背上点滴的开关夹:“是因为太快所以痛吗?”
容瑶看着盛泽不加任何杂质对自己单纯的关心,心口一阵酸涩,转过头去,缩进被子里,任由眼泪缓缓地落在枕头上。
就这么心思沉重地睡去了。
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容瑶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握起来。她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眯起眼,便看到盛泽正在小心翼翼地撕下自己手背上点滴的胶带。
她不敢动弹,生怕对方看出自己醒了。
只是屏住呼吸感受着属于盛泽与自己这样细微的接触。
“哥们!”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容瑶的美梦,她也不装睡了,睁开眼,只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盛泽已经将针拔下,摁上一支棉花棒,一只手将容瑶的手握着,另一只手用手指摁住止血,转头淡淡地对周晗昱说:“你这是喝了多少?”
周晗昱笑了笑:“不多,也就两瓶老白干,华子他们更能造,白的啤的都来,我这不惦记瑶——”
“你跟我出来。”谁知道盛泽似乎有些生气。
转头将容瑶的手放进被子里,语调又变得柔软:“摁住,免得出血。”
盛泽和周晗昱一前一后走出病房门,来到走廊。
周晗昱满脸嬉皮笑脸:“哥,你这是怎么了?”
“你明天不值班?值班能喝酒吗?”
周晗昱是实习住院医,却对这份工作满不在意:“一个住院医能有什么事儿啊?你放心,没人会在我值班期间出事。”
盛泽无奈,双手叉腰继续说:“那个容瑶,你要是喜欢她,她生病就好好照顾,推给我算怎么回事?”
周晗昱嬉皮笑脸:“这不和哥们约好的嘛……”
“行了。”盛泽打断:“你赶紧把人家送回家吧,以后少喝点酒。”
周晗昱点点头,赶紧转身进了病房。
盛泽回头看着周晗昱消失在走廊,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便往外走去了。
打完针好得七七八八的容瑶起身穿鞋,谁知周晗昱赶紧蹲下帮她。
虽说容瑶之前都四十好几了,可也不大能接受一个男生去碰自己的脚,她撑着疲软的身体推开周晗昱,脸色绷着:“我自己来。”
穿好鞋,容瑶连乱糟糟的头发都没理,快速走出病房。
果然,盛泽已经不在了。
容瑶心里沉下去。
后面周晗昱追上来,准备去拉晃晃悠悠的容瑶胳膊,却被她挣开,脸色一黑:“我自己会走。”
俩人一前一后走下楼去。
医院后面家属楼就是容瑶的家。
她的病虽然刚好未愈,走得倒是飞快,连周晗昱都难以追上。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快到了楼下,容瑶还没进去,就被周晗昱叫住。
九十年代,小区配套设施落后,路灯都没有,黑黢黢的。
周晗昱的脸被月光照得黝黑,看着容瑶,竟有些扭捏:“那个……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吧。”容瑶冷冷地说。
周晗昱挠挠头,有些害羞似的:“呃……就是……”
“你不说我要走了哦。”容瑶极力掩饰不耐烦。
“就是……我挺喜欢你的,不知道你——”
“我不喜欢你。”
容瑶果断而又干脆地拒绝,周晗昱一时愣住,没说话,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模样。
容瑶拨弄了一下头发,有些尴尬:“喂,大哥,咱们就见了两次,你不会真的有这么喜欢我吧?”
周晗昱摇摇头:“倒……倒没有。”
容瑶长舒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个声音在弱弱地喊她。
她一回头,只见黑暗里,董茜茜羸弱的身子杵在那,声音都在发抖。
“那个。”容瑶担心,对周晗昱说道:“我发小儿来了,你先回去吧。”
周晗昱似乎很不想离开,站那木桩子似的没动,容瑶也懒得和他多说,走到董茜茜旁边,一碰到她的胳膊,就发现董茜茜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怎么了这是?”容瑶问。
董茜茜开口,语调悲戚,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小亮他、他他……他要和我分手!”
说完,董茜茜终于放声哭出来,哇的一声响彻夜空,容瑶赶紧拽着董茜茜的手往楼栋里走,走过周晗昱身边时,他愣了一下,看着容瑶两眼对他毫无留念之色,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对方消失在楼道里,握着拳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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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瑶将董茜茜拉回家,客厅里宋月怡正在打毛衣,听着收音机里读的谍战小说,正动魄惊心呢,就看着哭哭啼啼的董茜茜被容瑶带进来。
“怎么了这是。”宋月怡放下毛衣,担心地站起来。
容瑶将董茜茜安顿在沙发上,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递过去说道:“她说周晓亮和她分手了。”
一提这茬,董茜茜哭得更大声了。
“乖乖,别哭了,看得阿姨心疼。”董茜茜身子骨弱,骨架纤细,这么一哭十分惹人怜,宋月怡过去搂着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宋姨说说。”
董茜茜用手背抹了把挤满了眼球泪:“今天,我去见周晓亮妈妈了,他……他妈妈说我没爸,家里穷,配不上周晓亮。”
“听她放屁!”容瑶在旁边听得手抖,脏话脱口而出:“不就是多读了几年书吗,怎么着啊他家是皇亲国戚还得千挑万选啊?还有他自己没老子是吧?你有没有爸管他什么事!”
“容瑶!”宋月怡听着自己闺女说的话,有点不悦。
容瑶平日里虽然有些疯疯癫癫,可也没这么说过话啊。
“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真难听?”一直呆在屋里的容大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不悦地容瑶。
容瑶气不打一处来:“难听?我还有更难听的,我要是董茜茜,我把她房子掀——”
“胡说八道!”容大国很少生气,可看着容瑶这么失控又粗鲁,实在忍不了。
容瑶为什么生气到如此地步,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
上一世她可是亲眼看着自己这闺蜜受苦,那周晓亮自从得了病,他老娘就没上过她家一次门,还三不五时地催董茜茜给生活费。
这老家伙还敢嫌弃董茜茜,她凭什么的。
“叔叔,别骂瑶瑶。”董茜茜一边擦眼泪一边说:“瑶瑶是为我不值,对不起啊,宋姨,容叔,我就是心里难受,想找瑶瑶说说话,对不起,让你们家里吵架了。”
容大国和宋月怡对视一眼。
这姑娘和自己女儿从小玩到大,跟自己半个闺女也差不多,又知道董茜茜命苦,看着她受委屈,他们也不好受。
“茜茜。”宋月怡摸着董茜茜两个大辫子:“别说对不起,宋姨知道你受委屈了,可这世上啊就是有这样的事儿,咱做女人的遇到这种事情就得忍着,你不是喜欢周晓亮嘛,忍一忍,等这些委屈都没了总要过去的。”
“忍什么啊?”容瑶将董茜茜拉到自己身边:“妈,再过十年我们就要跨世纪了,您那清朝的想法收一收,我们什么都不忍,谁都不惯着!”
说完,拽着董茜茜就进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宋月怡愣在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抬头看看同样一脸懵的容大国,她有些结巴:“这、这丫头,是不是鬼上身啊?跟吃了枪药似的。”
房间里,容瑶给董茜茜找了睡衣,又用毛巾帮她擦了脸,看着她两只核桃似的眼睛,心疼极了:“别信我妈的,什么忍不忍的,咱好好地活着,没他周晓亮也能活,他不是妈宝男嘛,咱就让他和他那妈过一辈子。”
“什么是妈宝男?”董茜茜不解地问。
容瑶挠挠头:“就是……就是妈妈的好大儿,二十好几了还得妈妈把屎把尿。”
董茜茜对这个词很是抗拒:“周晓亮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还帮周晓亮说话?他不是这样的人,你干嘛哭成这样?”
“那是因为……”董茜茜理不直气也壮不起来,败下阵去,噘着嘴挺委屈:“反正晓亮不是那什么妈宝男。”
容瑶冷哼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伸出食指在董茜茜额头上狠狠地点了点:“你真是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