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喂你。”他端着一碗粥,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张口,没毒。”
“谢谢恩公救了我,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嘴里含着热粥对他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你是个将军?”
“是。”
“那恩公先去忙吧,我不疼了,不用费心照顾我,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让恩公操一点儿心。”
我对着他笑,做出一副十四五岁懵懂少女该有的样子。
“本将军现在不忙。”
“你以为你装作这幅模样,我便不会盘问你了?死里逃生,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笑得出来?”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姑娘该有的样子,你应该像刚才那样,继续哭。”
他这说话的口气,像是把我从里到外都看透了。明知我在装模作样,还这样直白地告诉我。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了粥,他拿起空碗放在了一旁的几案上。顺手又拿了几块酥饼递给我。
“吃吧,不够还有,军中餐食简陋,但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挤眼泪。”
这人究竟意欲何为,既然怀疑,为何还要替我包扎,给我吃的。直接一刀杀了我不就好了?
我收起笑容,道:“恩公,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奸细,你若还是怀疑我,就把我交给手下拷问吧,反正是你救了我,大不了我把命还给恩公就是了。”
他微微一笑,轻轻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吃饱了吗,吃饱了我替你把衣裳换了。”
他拿过我手中只吃了一口的酥饼,一边起身一边将一件宽大的白色里衣拿在手上。
他要替我换衣服?
“不不不,不用换,这衣服比我之前的干净多了,有点血不碍事的。”我紧张地把手抱在胸口。
这猛然一动,背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像是裂开了。疼得我紧紧皱了皱眉。
“伤口还在流血就别乱动了,血浸在衣服上了,若不换,久了和皮肉长在一起就不好换了,拿我的衣服将就着换上吧,换的时候别乱动,免得伤口再崩开。”
我紧捂着衣襟,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你……你怎么能给我换衣服呢!”
“我怎么不能?”他看着我,又一挑眉。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你就不能找个女的给我换吗?”
“军中全是糙汉,哪有女人?”
“你若是不想我给你换,我把军营里的男人都叫来,你看上哪个,我便叫哪个给你换。”
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又羞又气,转过脸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被人看?”他说。
这明明是两回事。
难道在他看来,我是一个什么物件可以随便让人看吗?
若不是他及时包扎,我怕是早就血尽而亡了。可听他这般故意轻薄,又突然来了脾气。
明明这时候我该讨好他,只要他认定我是奸细,就会直接杀了我。
他不说话。
生气了吗?
我要不要说两句好话……
突然,他俯身靠近我。在我耳边说:
“你若是觉得吃了亏,我的身子给你看就是了。”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小,呼出的热气吹在我的耳朵上,又酥又痒。
“无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听完哈哈大笑。他笑起来,可真好看。看得我竟一时恍惚。
“刚才还千恩万谢,一口一个恩公,这会儿便说恩公无耻了?昨日我替你包扎时全看了个遍,今日只是换个衣裳,你倒是别扭起来了?”
他笑着上下打量我,语气轻佻,眼神中全是玩味。
听他这么说,我更是羞愤难当,不由地将被子拉起来遮住胸口。
“我……昨日我……昏死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可今日……”
明知他说这些是故意让我难堪,我却不知怎么回答他,脸红得发烫。看着他手里的衣服,不知该怎么办。
“这是军中,不便让妇人来照顾你,你若实在不愿让我换,那我就只能随便叫个人替你换了,”
“来人呐!”
“在,将军。”
难道真要随便找个男人给我换衣服?那怎么行。情急之下我忙拉着他的手喊:“别…..别……我都听你的。”
他轻轻甩开我的手,满意道:“这就对了,等你好些了,这些事,就不劳烦我这个恩公来做了。”恩公二字被他说得格外重。
他将我扶至坐起,别过头,解开衣襟,轻轻地朝两边拉开,双臂环着我伸到后面,将我后背的衣服往下拉。后背的衣服被血粘住,一拉之下,撕扯皮肉,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我疼,他的动作更轻了些。
随后一股温热从后背传来,他拿着沾湿的手巾替我仔细地擦拭着后背流出的血污。而他的脸就在我肩窝处,呼出的热气全吹在我的肩上。
我侧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修长的脖子和呼吸时微动的喉结,一时更加羞涩,便不敢再看。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边擦拭着血污一边说。口气像是质问。
我怎么知道呢,我只知道“母亲”替我取了一个名字。可我该姓什么呢。
“栀……安栀……”安栀,安知,安知身在何方,安知往何处去。
“怎么个写法。”
“平安的安,栀子的栀。”
“栀子?就是深山里那种小白花?”
“是的……”
“见过,很香,我很喜欢,可惜这花京城里没有。”
说话间他擦完了我的后背,然后拿起衣服替我穿上,别过头,摸索着将衣襟系上。
这动作让我不由的想起了榕婆。脑子里又浮现出雾障岭那老宅的样子,想起了那棵恐怖的怪树。
“家在哪儿?等你好些,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记得了。”我老实告诉他,眼里噙着泪珠。什么是家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眼里的泪珠是真的,我怕我自己是个怪物。两日,两日没有喝药了,再不服药,会不会像上次一样……
“在想什么?”
他见我愣住,温柔地问我,眼神幽深。
“恩公,我真的不是奸细,我连自己是哪里人,多大了都不记得。”
“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他说。
“我也知道我的出现很可疑,但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他没有说话。继续上下打量着我。
“既是什么都不记得,那这名字,怕也是唬我的吧。”
“不,我没有唬你,我只记得我的名字。”我可不能承认我骗了他,而且这也不能算骗他。
“从哪儿逃出来的?”
“不记得,只隐约记得我是被人掳去的,拼死逃了出来,不知跑了多远,遇到了你”
“恩公你……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白弋。”
“恩公大名我必铭记在心。”
“你歇息吧,想起什么了便告诉我。”说完他就起身将换下的衣服和拭过血迹的手巾拿在手上,向账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