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绛不语，江清衍重复了一遍，“和我去医务室！”
宋绛讥笑一声，然而嘲讽的话已经绕到舌尖又打了一个圈被咽了回去——
向来沉稳的学霸眼眸红红的，隐约透着怒火与心疼，好像受欺负的人是他一般。
于是宋绛被蛊惑一般，被一路带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空无一人，江清衍便自己去柜子里取出酒精和创可贴，思索几秒又拿了两片膏药。
宋绛不说话，他用镊子夹住酒精棉球，俯下身来慢慢靠近她的脸，动作相当自然。
“可能会有点痛，很快。”他的语气温柔得像是哄小孩。
刺痛感和清凉从伤口处蔓延开，她轻声抽气，江清衍便满脸不忍，不敢继续下手了。
她当然是不怕疼的，她更怕的是他眼底灼人的陌生情绪，心疼。
清清嗓，宋绛垂下眸，敛去心中的微弱动容，“不痛，继续。”
江清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的消毒工作。
他的动作轻柔缓慢，小心翼翼得像是对待珍贵的易碎品，小小的伤口被他细致地消毒，贴上创口贴。
指腹不小心擦过脸颊，他没有听见一声不由自主的轻哼。
简单的处理在他的谨慎下格外漫长，实在无聊，宋绛期间忍不住端详他专注的脸，他眉眼如画，饱满的唇瓣缀着一个小小的唇珠。
其实第一眼就知道他很好看，只是如今才发现他更耐看。
“还有吗？刚才走路有点奇怪，让我看看。”江清衍很细心，蹲下身轻轻捧起她的脚踝。
将裤腿稍稍拉上一点，果然膝盖留下了钝器击打的淤青。
宋绛一时间没法拒绝，心说这家伙事真多。
她被人掐紧喉咙险些窒息，大病一场时没有人照顾也挺过来了，破点皮至于重视成这样吗。
跌打膏药贴好，两人相对无言。
先开口的是江清衍，“笔记，我放你桌上了。”
“什么？”难道不该问是怎么弄的吗，宋绛连怼回去的话都想好了，却扑了个空。
江清衍眨眨眼，“我的任务，可以开始了吗？”
被打断施法的宋绛浑身不自在，心不在焉嘀咕着，“不敬业啊。”
事实证明，改掉嘴贱的习惯还是很重要的。
等到宋绛反应过来时，江清衍已经挑眉，勾唇道：“那为了月底业绩理想一点……”
试图垂死挣扎的某人大悲，“我拒绝可以吗。”
“不敬业啊，同学，”江清衍悠悠道，“晚自习补今天的课。”
宋绛：……
–
“设出向量……表示，找关系……需要再讲一遍吗？”江清衍为了不引起老师注意而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话。
他又是正处于变声期，沉下的嗓音里裹着细细的气泡。
讲题时连续的一长段停下来，宋绛觉得耳朵过电似得发麻，不自在地摸摸耳垂上小小的耳钉，“懂了，A.M.D三点共线？”
最后一题写完，正好卡在晚自习结尾，江清衍却仍是凑近她的耳边，吐息都萦绕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暖香。
“什么事……”宋绛扭头看他，却是愣住了。
太近了，他饱满的唇瓣与自己的鼻尖几乎擦过，柔软温热。
神使鬼差，宋绛想着，要是自己再高一些就好了。
江清衍也是微怔，错开距离才低低询问：“我们顺路，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
当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顺路，他猜测她被尾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敢想象哪怕有一次让人得逞……
差点宋绛就要一口答应下来，然而尖锐刺耳的铃声适时响起。
“叮铃铃铃铃——！！！”
犹如一道惊雷劈下，宋绛瞬间寒毛倒立，毛骨悚然，好似在踏入万丈深渊的前一刻骤然清醒过来，劫后余生。
她咬住自己的舌尖，还没果断吐出拒绝，江清衍倒先给了台阶，“是我冒犯了，我的意思是走夜路要注意安全。”
“……我看着像是小孩子吗？”宋绛忍俊不禁，弯唇道。
连连摇头的江清衍在心中暗想：可不是吗，十四岁的小朋友。
这下反而是宋绛又扑了个空，她憋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话题，“阮崔天天跑过来，吵得我头疼，你们是干什么呢？”
“对题。”江清衍默默祈祷她没有听到二人交流的情报，语气自然道。
他心虚地摸了一下手腕上三角形的浅疤，这个小动作被宋绛尽收眼底。
宋绛的眸光带着探究的意味，向前走两步，倾着身子逼近他。
等到她自己想要停下来，已经来不及了，她被操纵着一般步步靠过去。
“这么说，江老师是在接私活？看来很清闲嘛，那么拜托一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应该也没关系吧……”
神使鬼差，宋绛继续贴近，在他耳畔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轻语——
“比如顺路送学生回家？”
–
今天这班公交车拥挤异常，也许是因为临近春游，有不少是初中部的，大约是正好买完春游的零食，一个个手上拎着大袋子的小朋友跟着朋友聊天，不免有些嘈杂。
不喜吵闹的宋绛蹙起眉，脸上写满了“小孩子就是烦人”。
你也是小朋友。江清衍有些忍俊不禁。
人多了车厢也受到影响，摇摇晃晃中宋绛有点反胃。
愣神间，耳边一凉，被塞进了什么异物，宋绛抬眼，怔怔看着视线中一根分叉的白线。
这是入耳式的耳机，一端应该是连接着自己，另一边挂在江清衍的耳朵上。
喧嚣的人群中，耳边传来轻松舒缓的音乐。
周边有些吵闹，江清衍就靠过来，贴在她另一只耳边说话，“这个音量可以吗？”
他神色如常，她也不好拒绝，微微颔首。
这首歌是轻爵士的小调，温柔慵懒。
宋绛悄悄看向江清衍，他不知何时已经无比认真捧着一本名著在读。
因着要翻页，于是将手机放在兜里，为了不让耳机滑落就要靠得更近。
察觉到目光，对方偏过头看她。
不自然地错开视线，宋绛觉得心口晕厥已久的“植物鹿”有些蠢蠢欲动。
温软的女声唱着不知何意的英文，听得让人几乎有些微醺。
初夏的傍晚，光线不算昏暗，天空交杂着淡淡的桃色。
夕阳无限好。
–
期中考的成绩很快发下来，江清衍对着排名出神。
第十三名赫然写着，宋绛。
很早他就意识到了，宋绛的天赋。
比如那次突如其来的抽背，她其实只是看过一遍课文便顺口背了下来。
每次犯过一次的错误便不会再有相同类型出现，即使是压轴题，他只要稍稍给个思路她便能瞬间领悟，讲过三次的知识点就能烂熟于心。
一个跳级生即使是真像别人所说塞钱了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她家境只是一般，他直觉她一定是有实力的，至于为什么如今没一个学霸的正经样子，他不知道。
她的悟性几乎是让人嫉妒的程度，她进步的速度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诚然，江清衍认为即使是自己也做不到。
“这个月业绩不错，继续加油。”江清衍见宋绛也靠过来看排名，连忙温声道。
闻言，宋绛眯着眼似笑非笑，不满地咂咂嘴，张口就贫他，“就这？我这么争气，江老师不表示一下？”
“怎么，莫非要小的给您磕个头吗，”江清衍怕她真应下，连忙接过话头，“请客半个月奶茶怎么样？”
“你打发狗呢？”宋绛一脸嫌弃，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
“一杯幽兰拿铁。”宋绛指尖在菜单上轻点道。
“你熬夜还喝咖啡，”江清衍眉心皱起，“换成奶茶可以吗？”
你怎么知道？宋绛微怔，抬眼心底疑问渐浓。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江清衍暗恼自己话多，解释道：“我夜里睡不着会出门散步，每回凌晨你房间都亮着灯。”
这件事浅浅盖过，宋绛也就任他选择了。
“江清衍！宋……”看见宋绛的眼神，那道雀跃的声音逐渐僵硬。
闻言看去，是身形娇小的女孩，长着张有些熟悉的脸，江清衍思索片刻吐出一个名字，“魏小然？”
“你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小透明，我真是……”
“你谁。”宋绛冷声说。
“……”
欲哭无泪的魏小然朝江清衍投来求助的眼神。
于是二人皆被狠狠剜了一眼。
江清衍：……
江清衍侧过脸和她说悄悄话：“这同学挺喜欢你的，你能不能稍微给点好脸色？”
“我不喜欢，你喜欢你就去追，我……”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这句话并没有完整地说出来，江清衍满眼恳求，轻轻扯她的衣角，好似在撒娇。
宋绛垂眸，不再拆台。
“这家奶茶店的位置不算近，那个方向不远处也有一家，难道说你也走这边吗？”江清衍连忙打圆场，活跃气氛问候道。
魏小然眼前一亮，用力点点头，“我住白桦居的！”
白桦居就在公交站的旁边。
打开了这个话题，江清衍顺着客套道：“好巧，不如以后都一起走啊。”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胳膊被什么黏腻的液体浸湿。
是宋绛手中的奶茶滑落，啪嗒一声溢了满桌，她不动声色敛去眼底的烦躁，心不在焉用兜里的纸巾缓缓擦拭。
“我帮你……”魏小然从书包隔层抽出湿巾想要帮忙处理，就被宋绛脸上明晃晃的不悦刺伤，愣在原地。
江清衍觉出气氛不对劲，轻声询问情况：“怎么了？”
他侧身时手有一个无意的转过，宋绛却极其厌恶一般微微躲过，“我先走了。”
本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江清衍也拿上手中的奶茶准备跟上，“稍等一下。”
宋绛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眉心含着显而易见的戾气，语气疏离，“我们很熟吗？”
闻言，江清衍身子微微一抖，手中不稳，已经拎起的书包滑落，狠狠跌到地上。他一时间连不可置信的勇气都没有，心头泛上不可言说的酸涩，颤声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