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值日卫生回来，宋绛背上书包，想和同桌申请今天喝咖啡，才发现身边的座位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她蹙着眉张望一番，就看见心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另一个女孩子的身边。
宋绛心中闪过一丝不悦，大步流星走过去，语气轻挑与二人寒暄，“在聊什么？”
魏小然见她黑着脸便慌张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叫人起疑。
“在聊我的生日礼物。”江清衍倒是很快接了话，这话蓄足了暗示。
冷笑一声，宋绛亦阴阳怪气开口，“是吗？那真是用心了。”
“不是的，其实……”魏小然觉出事态不对劲，连忙试图解释。
“闭嘴！”另外二人异口同声，高声打断她。
魏小然委屈坏了，“……那我走？”
当魏小然也被两人的莫名其妙气走，昏暗的教室里只剩下彼此，窗外下着倾盆大雨，空荡的室内安静得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
“我走了。”宋绛摇摇头，自嘲地勾唇。
刚起身想要走出门，手腕便被一股力拽住，硬生生扯了回来，宋绛被气笑了，“这招还要用几次？”
那人别别扭扭不看她，像是耷拉着尾巴的委屈小狗，江清衍垂头问道：“你到底要给谁买礼物？”
“……和你有关系吗？”闻言，宋绛心头一颤，还是故作凉薄去反驳他。
江清衍语结，他确实没有这个理由去干涉她的男性朋友，低落道：“那你知道吗，我的生日也快到了。”
“是吗？不知道。”宋绛心虚地摸了一下耳钉，嘴硬道。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江清衍咬牙道：“说谎的小孩是要受到惩罚的。”
自诩讨厌撒谎的宋绛哆嗦了一下，生硬地想要转移攻势，“在要求我之前，你和魏小然……”
江清衍的声音攀上恼意，“我和魏小然只是在正常聊天，我的私事应该还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吧！”
“那么您又怎么如此在意我的社交，我即使三天换一个男朋友似乎也轮不到您来干涉？”宋绛犟着，不自觉说出了这般莫名其妙的话。
倘若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则自取其辱。更是不曾想到，这样拙劣的激将法都奏效了。
雨声杂乱，眼前的人视线飘忽，江清衍前所未有地烦躁。
双手绕到那人身后，轻捧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他沉声命令，“宋绛，看着我。”
看着这对微红的眼睛，宋绛觉得神识有些发麻，他还是温润的样子，而她已经并不是头一回窥见了一角偏执。她惊惧的同时隐隐好奇，当褪去阳光的外衣，他真实的样子是如何呢？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江清衍心中的海啸渐渐归于平静，最终成为开始时那潭静止的死水。
“……宋绛，”江清衍淡淡勾唇好似波澜不惊，眼尾却微微泛红，“我们回家。”
如果她拒绝，那么以后……也就没有以后了。
听懂了言下之意，宋绛满脸玩味，蓄足了嘲讽就要脱口而出，却觉得眼前有些遥远。
很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意识轻轻应了一声，“好。”
闻言，江清衍垂眸，指腹试探着触碰她自然垂下的手，见她没有婉拒便缓缓挨过去，掌心轻贴着宋绛的手背。
感受到异样的升温，宋绛的语气有些细微的羞恼，“干什么？”
江清衍理智回笼，立刻收回不安分的手，耳尖烧了起来，“对不起！”
宋绛不语，蜷起的指伸展开，反过来悄悄溜进了那人的指缝。
被反过来偷袭的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用余光观察，见她别扭地侧脸不看自己，江清衍忍俊不禁笑逐颜开，将那人微凉的手握实。
“走吧！今天想喝什么？”江清衍眉眼弯弯，牵着少女推开门缝，迎面走向温暖的霞光。
宋绛微微愣神，也被少年和煦的笑颜感染起来，薄唇轻扬漾开灿烂，“我很久没喝过咖啡了，今天来杯幽兰拿铁，江老师赏个脸？”
“好，我用咖啡换你的答案，我们聊个几块钱的？”江清衍笑问。
江清衍的手细腻温暖，比宋绛的稍大一些。那天夏风习习，立夏的夕阳美丽得有些不真实，教室到奶茶店的五分钟，二人默契地相对无言，却是心跳微乱。
奶茶店，老板娘慢悠悠开始调咖啡，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你最好先老实交代。”宋绛挡住江清衍试图拿作业的手，懒散道。
左右都得摊牌，江清衍没有推脱，清清嗓子摩挲了一下手腕的小疤，“我……很在意，哪位大佬要校霸破费送什么礼物？”
宋绛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却有些耳根发烫，“谁让你说这个了，你倒是好好说一下，为什么避着我去单独找魏小然？”
大约是心虚，江清衍浅笑了一下，“打听一下。”
宋绛微怔，不自在地摸着耳钉，小声道：“我又不是不能告诉你……”
这话江清衍听得清晰，眼底闪烁着期待，笑声试探，“那么我可以有幸认识一下这号人物吗？”
“关于我的故事，还是听第一手资料比较好。”宋绛眼神闪躲，正声道。
江清衍思索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
宋绛抿唇，小心翼翼凑过来，薄唇在他耳畔微微启开。
轻声留下一个没头没尾的音节，宋绛落荒而逃，连咖啡都没拿就拎包狂奔离开。
独自凌乱的江清衍沉默了一下，旋即一颗就要沉入失落的心涌进糖水里，开出一朵花来。
你。
将这个字音在唇齿间咀嚼了数十次，江清衍才携咖啡悠悠追上去。
无论怎么敲，那头都不肯开门，江清衍却笑得越发灿烂。
–
又是令人烦躁的周一，阮崔捧着作业本就鬼哭狼嚎地跑过来了。
“来了，爹，”阮崔手上麻溜地摊开作业，嘴上便播报今日信息，熟练至极，“她被领养四次送走三次……”
“打住，”江清衍反应过来，忙叫住他，“以后就交易终止吧，我有更靠谱的版本了。”
“我又不是不能告诉你。关于我的故事，还是听第一手资料比较好。”
想到这里，江清衍眨眨眼，心情大好。
“靠！这都有抢生意的，我们父子缘尽!”阮崔气得龇牙咧嘴，抱着作业就打算跑路。
江清衍只手勾住他的衣领就把人轻松拽了回来，把自己的作业翻到规定页数，递给阮崔。
见状，阮崔立刻眉开眼笑，开始手上的机械抄写，狗腿道：“我爱你爸爸！”
“走开，下周期末考不到前三十我就没你这个儿子。”江清衍笑道。
–
期末的早自习气氛有些紧张。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我敢坐，你敢带？”宋绛低笑，将江清衍叼着的糖棍抽出来。
江清衍没听清，抬眼茫然问道：“什么？”
“——请考生进入考场！”
伴随着铃声，众人包括宋绛纷纷起身走向各自的考场。
第一考场也就是A班，江清衍垂眸，也坐到了一排。
宋绛短暂摩挲了一下手中“被学霸开过光”的笔，眼底闪过浅浅的笑意。
“请考生开始答题！”
……
大家都坐了一天，李老师也懒得再让同学回班对题，把第二天的考试科目时间写在黑板上便放学了。
“今天就别喝咖啡了，我请你吃生日蛋糕，顺便包个晚饭？”江清衍提包，准备走人。
“江老师还要下厨？行啊，”宋绛身形一顿，回过身踮脚轻轻捂住了江清衍的眼睛，“你自己闭眼，我带你去个地方。”
乖乖阖眸，江清衍感受到有人牵住了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过去，时而下台阶时而直直走过，终于那人停了下来，他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旋即，宋绛带着自己的手，放置在了什么微凉又粗糙的把上，又引导自己坐在了什么狭小的地方。
“睁眼吧。”宋绛似乎在他的后方，因为声音极近，他听出了几分紧张。
按照指示，江清衍撩开眼睑。
意外和欣喜涌上心头，江清衍仔细观察眼前的部件，很快推测出——
这是一辆样式简约的自行车，他正握着把手，侧坐在坐垫上。
感受到腰侧有人抓着自己的衣摆，江清衍回头，后座上正是宋绛。
宋绛的眼睛很亮，脸颊红红的，薄唇抿起绽开笑意，难得让人看出几分腼腆，“生日快乐。”
呼吸一滞，江清衍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耳尖便烧了起来，忙慌乱地调整自己微乱的呼吸，轻声道谢：“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大概是这样的对方可爱至极，两人默契地在内心达成了共识——好想抱抱。
万砚的车库时不时会来人检查，何况刚放学，二人同时咽下内心荒谬的想法。
但这样的心思升起了便没有消失的痕迹，像是火星落在了荒原。
“……你不打算试一下？”宋绛不动声色转移重点。
江清衍忙点头，起身和宋绛一起将自行车推上地面。
过程中，江清衍看见了单车的全貌，眼底流露出惊艳，这样的款式有些复古，简约但有质感，显然作为礼物而言是真的用了心的。
直到校门口，江清衍坐上车座，宋绛就自然无比地坐上后坐垫。
“你不怕被逮起来？”江清衍笑道。
宋绛挑眉，“你最好没忘记，我敢坐，你敢带？”
“怎么不敢，”江清衍勾唇，用力蹬脚踏，车身顺利运动，“坐好，扶着我肩膀。”
崭新的单车功能齐全、质量上等，骑行起来很舒服，划过空气的气流吹动垂下的发丝，。
清凉的风让人觉得舒服无比，隐约可以嗅到少年身上干净清爽的暖香，宋绛心情明朗雀跃，不自觉靠紧了少年结实的肩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下车，两人意犹未尽把车推进车位。
提前订好的蛋糕已经放在门口，江清衍从鞋柜拿出一双新的拖鞋，“这是你的拖鞋。”
“你这是打算让我成为常驻嘉宾？”宋绛心中愉悦，接过拖鞋笑道。
推开门，江清衍伸手作邀请状，“校霸大人要是不愿意，我只好把大门焊死了。”
见到来人，姜姜惊喜地蹭蹭宋绛的裤腿，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合着您这是不打算上菜了？”宋绛打量厨房没有发现食材，挑眉直言不讳道。
江清衍一僵，还真是忘记了，“想吃什么，菜市场离得近，我现在去应该来得及。”
“把客人晾在这儿可不好，”宋绛神使鬼差动了心思，笑着也站起身来，“带我一个。”
“……好。”江清衍硬生生压制了往天上翘的嘴角，却掩不住眼底的惊喜雀跃。
菜市场的人潮正值高峰，嘈杂喧闹。
“水煮牛肉你会做吗？”宋绛不得不凑近了扯着嗓子高声询问。
“会的。老板，来点牛里脊！”江清衍颔首，恰好转身就是卖牛肉的铺子。
老板见这对小年轻生得俊俏，乐得合不拢嘴，“好嘞！小情侣一起来买菜啊，多大啦？”
听见老板的搭话，两人第一时间竟不是否认，而是同时偏过头看对方。
菜市场昏黄的灯光照进宋绛浅色的瞳孔，只消一眼，江清衍便被那汪春水吸进去。
喧嚣的人声与交杂的烟火，一向木石人心的人好像一下子生动起来，赋予了生活气息。
恍惚间一切有了“家”的感觉，宋绛想到这个陌生遥远的字眼，心中一颤，干涸已久的心井仿佛被引进了活水，绽放出灿烂。
宋绛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淡淡岔开话题，“你会吃辣吗？”
“……会的。多少钱？”江清衍清清嗓，问道。
老板撇撇嘴做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称称重给这对“小情侣”打了八折，继续吆喝起来。
接下来又买了些配菜，两人皆是心不在焉。
回到江清衍家里，主人开始准备做菜，客人闲着没事便帮着打下手。
将牛肉放在案板笃笃笃便切成了一排薄片，然后裹上调料盛在碗里拌匀，几乎没有下厨经验的宋绛看得眼花缭乱，连声赞叹。
这么好的手艺，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姑娘。宋绛心中笑叹，不知为何开始觉得口腔里翻涌着酸意。
见宋绛分心，江清衍计上心头，沾满调味料的手在毫无防备的宋绛脸上抹了一把。
“靠！神经病——”花猫登时回神，骂骂咧咧抄起手边的菜刀佯装要砍人。
某人一本纯良，眨眨眼无辜道：“我只是想帮你打蚊子，手滑了。”
宋绛：……
“真的不用洗，这样挺好……噗……”
在笑声中，宋绛满脸冷漠去了洗手间，然而在转身的片刻嘴角便翘上了天。
傻子。宋绛心中笑说，不知道是在骂那人还是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