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楚走到宿舍楼下，问宿管阿姨要了备用钥匙，这才得以进门。
她洗了个澡，吹了吹头发，换掉了昨天的那身衣服。就算是一会儿要见到自己不喜欢的老师，暮楚这会儿也觉得不是事儿了。
时间还有一会儿，本想给父母打个电话，但一想有五个小时的时差，就此作罢。
暮楚就是很开心，想找人聊聊天罢了。她去敲了敲夏珣的宿舍门，想和她一起去上课。
看到门口的暮楚，夏珣调侃道：“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想着叫我一起去上课了？这可不太符合我们‘独行侠’的特质啊。”
众所周知，暮楚不太与人交际。
“没啥特别的原因，就是今日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心情好而已。”
“行，美女开心是不需要理由的，走，上课去。”夏珣一把搂过暮楚，尽管个子没暮楚高，但她还是努力踮起脚尖，去勾暮楚的脖子。
到了教室，暮楚破天荒地主动跟同学们打招呼。同学们见状，一致认为，暮楚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呢？
课堂上，面对老师提出的问题，暮楚竟然举手回答了，就连老师也觉得不可思议。
暮楚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黎驰离开俄罗斯的那一刻。
黎驰离开的那天，暮楚没有去机场送机，因为除了黎驰，还有他们学校其他学院的教授，暮楚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经过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讲座事件，和黎驰一起来俄罗斯的教授们对暮楚也算是略有耳闻了。
“痴情才子配佳人，也是我们学校的一段佳话了啊！”教授们打趣道。
“各位教授请高抬贵手，这话要是传到我们院长耳朵里去，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黎驰哈哈大笑。
登机前，黎驰给暮楚打了电话。
“暮楚同学，你要好好学习，顺利毕业。如果身边出现些什么牛鬼蛇神的，请继续说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那是当时的无奈之举，况且黎教授，你现在也是‘牛鬼蛇神’中的一个，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我也是胜算最大的那一个。”
“倒是你，请洁身自好，处理好你身边的莺莺燕燕。”暮楚回击刚刚的话题。
“放心，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就算有的话，我一定向你报备，然后劝退她们。”
“嗯，还有就是……”暮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怎么了？你说。”
“黎驰，毕业后我不想在庆市，想去你工作的城市工作，毕竟那边机会更多一些。”
“好啊，我求之不得。到时候我去联系一下我们学校外语学院俄语系的老师，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同传机会提供给你。你就放心吧。”黎驰总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让人放心的话。
“好，这事儿先不急，我就是先说说，具体的还是等我回国之后再决定吧，如果到时候有合适的机会的话。”
“行。那个微信是不是在俄罗斯收不到信息？”
“嗯嗯，貌似被限制了。”
“那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好，一路顺风。”
回国后没多久，国内就迎来了五一小长假。自过年之后，黎驰就没回过庆市了，所以这次假期，他准备回趟家。
为了给母亲一个惊喜，黎驰特地没给她提前打招呼。到了家门口，黎驰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敲门又没人开门。
黎驰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等着母亲。
一对老人牵着手，晃晃悠悠地从远处走来。黎驰眯着眼看了看：这不是我妈吗？
黎驰妈妈看到了儿子，把老头儿的手一把甩开了。这一举动引得黎驰开怀大笑，随后说道：“妈，多大年纪的人，还害羞呢！”
“小屁孩儿，别瞎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叔叔。老王，这是我儿子：黎驰。”
“王叔叔好，走，我们先上楼。”黎驰顺手接过叔叔手中的菜，扶着两人上楼了。
厨房里，王叔叔和黎驰干得是热火朝天，黎驰妈妈则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嗑瓜子。看着厨房里做饭的两个男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叔叔，你在这小区住吗？”
“没，我和你妈妈是跳交际舞认识的。那时，她刚开始去，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新手，什么都不会，但我能看出来，你妈妈有底子，跳得还不错呢！”
“没错，我妈妈以前是一名国标舞老师，但后来为了家庭也就没再继续跳下去了。”
“那真是可惜了啊。”
“每次回来我都劝她给自己找个老伴儿，前几次她都一口回绝，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话她也算是听进去了。”
“是啊，人老了，子女又都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两个人相互照顾，是个伴儿。这样也让子女少操心，少给他们添点麻烦。”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在一起，不就是图个伴儿吗？
两人把饭做好，黎驰母亲把饭端了出来。
餐桌上，母亲又旧事重提了：“也快三十岁的人了，一点都不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
“妈，我没给您说，不代表我不上心。”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有情况？快给妈妈说说。”
“正追人家姑娘呢，人家还没答应。”
“为啥呢？为啥没答应呢？”
“是我干了件错事，她还没原谅我呢。”
“你说的把我都绕晕了，你还没追上人家，怎么就干了件错事呢？你这孩子打小就主意正，啥事儿都心里门儿清，没让我操过啥心。追姑娘这事儿你可要认真对待，不要觉得随随便便就能成功。女孩儿，说难追，也难追；说好追，也好追。总之，要用心，听到了没？”
“知道啦，母亲大人。”
等叔叔走后，黎驰说起了正事儿，有关已故父亲的。
“妈，当初我爸欠的债，这几年基本上都还完了吧？”
“卖掉房产的钱，再加上向你姥姥借的，还有你这几年往我卡上打的钱，基本上把外债还完了，还剩下了一些。这些钱一直在妈妈这里放着，我也没动。哎，别的家长都是给孩子买房买车的，妈妈没这个能力，拖累你了。”
“妈，别这么说。给你的钱就是让你花的，平日里，你想买什么就买，不要舍不得。我现在也彻底工作了，工资也不低，家里的经济条件不会像以前那样拮据了。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自从你爸爸离开后，妈妈就只牵挂着你了。”
“妈妈，你怪爸爸吗？”
“说不怪那是假的。你也知道，你姥姥姥爷也就我这一个孩子，我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啊。跟了你爸爸之后，他也对我很好，什么家务都不让我做。我还有一个聪明、帅气的儿子。我真觉得，当时的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当初为什么爸爸辞去了稳定的工作，非要去做生意呢？”黎驰从未问过家里的事情，因为他知道父母不会主动和他说这些。
“那时我们还没结婚，你爸爸家里的条件本来是不错的，但你奶奶得了一场病，花了家里很多钱，一下子让生活变得艰苦了起来。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你爸爸家里拿不出钱买房了，我爸妈就说，这钱我们先出，让你爸爸到时候还上就行。他们也没真心要求你爸爸还这笔钱的。但是，男人嘛，哪儿有没自尊心的呢？你爸爸就一直一直想还上这笔钱。出事的那年，刚好有个投资的机会，你爸爸就四处借了很多钱去投资，没想到……哎。”母亲说不下去了。
至此，黎驰才了解了当年父亲自杀的来龙去脉。他有点能理解父亲，但是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母亲，黎驰没法原谅。
父亲的轻轻一跃对他自己来说算是解脱，但他不负责任地把担子都丢给了母亲，让母亲差点没挺过来。
黎驰似乎也明白了，当年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暮楚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黎驰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第二天，黎驰约了个人见面。
在家休假的程俨沫接到黎驰电话的时候大吃一惊，她想不到黎驰要约她吃饭的理由，就算是关于暮楚，自己也只会帮亲不帮理，永远地站在暮楚这一边。
“这儿”，黎驰看见程俨沫，挥了挥胳膊，“请坐”。
“好久不见，是有什么关于暮楚的事儿吗？”阿沫开门见山地问。
“知道你和暮楚关系一直从高中保持到现在，所以有关她的一些情况想必你也很清楚，所以想找你了解了解。”
“大哥，你了解就了解吧，干嘛一脸严肃，搞得好像我犯事儿，你在审问我一样。”程俨沫的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
“啊？有很严肃吗？暮楚从来没觉得我说话严肃啊。”黎驰哭笑不得。
“大哥，你就和暮楚说话时，表情才像个正常人，和颜悦色的；和其他人女性说话时，简直像个AI机器人。”程俨沫一个劲儿的吐槽。
黎驰努力地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说吧，想了解什么，我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程俨沫想了想，他们两个这‘冗长’电视剧般的剧情自己算是看累了，她要助攻男女主，争取早日看到大结局。
“暮楚当时出国读研的原因。”
“简单概括来说就是：梦想和自卑，不过更大的原因是后者。”
“自卑？暮楚是个十分自信的人啊，为什么会自卑？”
“她觉得当时的你们在学历、学识上都有差距，以后的工作也会有差距，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黎驰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了给暮楚更好生活的努力会给暮楚带来自卑。
程俨沫继续说：“如果她真的为你再一次放弃出国，就算你们当时在一起了，不过我想，你们还是会走向分手的。”
“再一次放弃出国，是什么意思？”
“本科毕业时，暮楚的老师就帮她联系好了一个国外的导师。在老师看来，只要暮楚在俄语这条路上坚持下去，她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同传译员的，她有这个天赋和实力。但暮楚为了去安市，最终还是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因为她当时听说你会留在安市工作，所以坚定地要在安市找工作。你也知道，安市有关俄语专业的岗位不多，暮楚就随便找了个小公司上班，一干就是三年。那个没有人性的公司，整天压榨员工，基本上每天都会加班，暮楚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浪费了三年吧。”
程俨沫说得嘴有点干，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她看了看黎驰的神情：这眼眶里明汪汪的，是泪吗？阿沫被水呛了一口。
看黎驰默不作声，她就继续说了下去。
“暮楚的爸爸妈妈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实在是辛苦，一个劲儿地劝她回庆市找工作或者是继续读书，刚开始暮楚不同意，经过我们的轮番‘洗脑’，暮楚终于下定决心，她要重拾自己的梦想了。但这时你又出现了，打乱了她的计划，但是她对你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而且你一直也没告诉暮楚一个坚定的答案，就这样她还是选择了出国读研。”
黎驰知道，这些话被程俨沫讲出来时多容易，暮楚心里就有多难过。
程俨沫又给黎驰讲了一些暮楚在安市发生的事情，没有添油加醋，只是真实地叙述了一遍。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程俨沫拿起包，走出了餐厅。
程俨沫前脚刚走，黎驰就开始掩面痛哭。
黎驰总是害怕自己不在她身边的那几年，会有人欺负、伤害她，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亲手把刀向暮楚捅了进去，并且还残忍地转动了刀柄。
从餐厅出来之后，程俨沫大呼了一口气，心想：暮楚，你们家这座神真的让人害怕，坐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黎驰，暮楚，我就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不过，程俨沫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虽然她对黎驰“敬而远之”，但她知道黎驰一点就通，因此对他很有信心。
“哎，我这一天天操的都是些什么心啊，明明自己离幸福的灯塔还远着呢，却整天帮这一对解决情感问题。”程俨沫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