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凌晨十二点，黎驰正拉着颜宇泽在酒店的餐吧里喝酒。
颜宇泽骂骂咧咧：“黎驰，我是不是欠你的？大学里你俩一吵架，你就拉着我喝酒、拉着我哭；这都工作了，人也见着了，还拉着我喝酒、拉着我哭。一个大男人，真是服了你了。大晚上不睡觉的，得亏明天的会在下午，要不然你就等着被骂吧。”
黎驰拿着酒杯，说道：“我都被拒绝了，你就少说几句。”
“活该，谁让你当年一声不吭就消失呢。我要是暮楚，我不光要拒绝你，我还要给你两巴掌呢。”
“打了，打了，我让她打了。可是她还是不消气，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黎驰带着哭腔说，“我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啊？我要是再早一点找她，她是不是就不出国了啊？”
“据我所知，人家可是为了你，放弃了本科毕业时出国的机会，为了找你，一个人来到安市工作。你也知道，暮楚家里条件不差的，人家完全可以在家里那边，找个轻轻松松的工作，当温室下的花朵。”
“现在她如果答应重新和我在一起，她也可以找个轻轻松松的工作，不工作也行，我养着她。我的经济状况现在好很多了，对吧？我可以给她很多的；不像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她啊。”
“作为男人，我能理解你；但作为暮楚，她不能。要不就像她说的，你们先冷静几天，然后你再去找她，好好谈谈。”
“暮楚不能冷静的，她不喜欢吵架的时候冷静，对啊，以前她总是要一直吵、一直吵，直到把一个问题说明白了才行的。现在，怎么都学会冷静了？”黎驰哭得更厉害了。
颜宇泽轻轻拍着黎驰的背，感慨万分：“黎驰啊，你们都不是四年前上大学时的自己，更不是上高中时的自己了，这点你必须得承认：人，总是要成长、变化的。”
最后，黎驰喝得烂醉，无法直立行走，还是颜宇泽把他背回去的。
这是颜宇泽第一次见黎驰喝成这样。想当年，他的父亲去世时，他也表现得异常冷静，没掉一滴眼泪。
那个时候，黎驰只不过也就只有二十一岁。在这样一个高傲的、对国家的军事领域充满期待的、对和暮楚的未来初有规划的年纪里，他失去了父亲。
第二天中午，黎驰是被头疼醒的。颜宇泽给前台打电话，让送来一碗醒酒汤。
“给，喝吧，黎工。真应该把你昨天醉酒的样子拍下来，以后好当作威胁你的素材。”
“下午开会的材料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你再过一遍。”
“好，我去洗个澡先。你把资料放我桌子上，我一会儿就看。”
下午的会格外顺利，尽管黎驰的头痛还没完全好，但丝毫没影响他的发挥。
过年开工的第一天，暮楚就向领导提出了辞职。领导很是意外，问她原因，暮楚实话实说：“出国留学，希望离职流程可以过得快一点，我会把交接工作安排好的。”
领导见她去意已决，便不再挽留。
在暮楚的催促下，离职流程在提交后的第三天就已走完，下班前她拿到了离职证明。
暮楚拿了个箱子，把自己工位上的个人财产全部装起来打包了。当她把工位上的姓名牌取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好像真的要和这家公司说再见了。
没有和领导同事们做正式的告别，也没有请大家吃散伙饭，因为暮楚在这家公司没有关系特别要好的同事。尽管有些不舍，但她还是舒了一口气，新的生活从此刻开始。
这是近三年来，暮楚少有的准点下班。
暮楚拨通了程俨沫的电话：“我离职了。”
阿沫惊讶：“这么快，啥时候回去呢？”
“后天的机票。你回来安市了吗？”
阿沫痛苦地嚎叫：“来了啊，被我导师的夺命连环call给叫过来了。科研狗真的直逼996了，而且还是被白嫖。”
暮楚：“那晚上要不要到我这儿来啊？给你放松一下，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我乃三生有幸，这辈子还能吃上您亲手做的饭菜，一定来！”
“好，我这会儿回去先把东西一放，然后去超市买菜，一会儿你忙完了直接过来；我要是不在家你就直接进去，反正密码你都知道。”
暮楚直接打的回了公寓，把东西一放就去超市了。太久没逛超市了，其实暮楚很喜欢逛超市的，只不过这个场所太充满着烟火气了，一个人来的话，都不叫“逛超市”，只能叫“采购物资”。
等暮楚回到公寓的时候，阿沫已经坐在屋里了。
看着已经打包好的几个大箱子，阿沫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收拾屋子了？明天要去寄行李吗？你这东西可不少啊。”
“你看你要啥不，要的话直接就给你留这儿了。”
“我不需要啥，我宿舍都有。走，做饭去。我给你打打下手。”阿沫担心，要是靠楚儿一个人在厨房弄，估计得明天才能吃上饭。
“你帮我把菜一洗就行了，剩下的我来弄。”暮楚不太想让阿沫来帮忙，毕竟是自己叫她来家里吃饭。
“行，行。”
就这样紧赶慢赶，等四菜一汤上桌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暮楚的厨艺是和短视频里的美食博主学的，再加上自己的创新，味道还说得过去。一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都是随便弄点速食就过去了，一边看着综艺视频，一边吃。
沫：“给你爸妈说了你要回去的事儿吗？”
楚：“哎呀，你要不提醒我，我都忘了。我现在给他们打个视频电话吧。”
暮楚打开三个人的微信群，发起了视频通话，没一会儿电话就通了。
“干嘛呢？楚儿。”
“我在公寓里和阿沫一起吃饭呢。”
程俨沫把头探过来，大声说：“叔叔阿姨好！”
“阿沫，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
“谢谢阿姨，您看上去也变年轻了不少呢。”
“瞧瞧这小嘴，和抹了蜜一样。等你们放假回来了，到家里来玩儿啊！”
“没问题，阿姨。”说完又把头退了出去。
暮楚严肃地说：“爸妈，我把工作辞了，后天的机票就回去了，我决定要去俄罗斯读研了。”
老爸很是欣慰：“太好了，楚儿，终于等到你的决定了。想去哪儿留学都行，爸爸给你赞助。”
“没事儿，我工作了几年，还是有积蓄的，而且去俄罗斯留学不是特别贵，我负担得起。等我实在没钱了，你们再给我赞助。”
“行，只要你不在安市工作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妈都支持你。”
“那我们就先吃饭了。”
“好，快吃吧。”
暮楚挂了电话，继续吃饭。
阿沫疑惑：“真搞不懂你，家里条件又不错，整天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干嘛。我要是和你一样，我哪儿还有什么学术追求，整天当一只快乐的废柴多好啊。”
“将喜欢的一切留在身边，我想这就是努力的意义吧。”
阿沫走后，暮楚在厨房洗洗涮涮，洗着洗着，思绪就跑了：黎驰，不联系的日子里，你都在干些什么呢？
黎驰这两天被工作搞得是昏天黑地，项目本来进行得都很顺利，却被一个小小的数据挡住了。
他和颜宇泽两个人在实验室里已经泡了三天三夜了，早已把失败当做家常便饭；但反过来想，实验不顺的时候就是机会，在反思过程、寻找问题根源的时候，或许就能找到新思路。
趁着吃饭的时候，黎驰走出实验室，点了根烟。
距上次和暮楚见面已经过去三天了，本想着能去找她，但突如其来的实验失败让他抽不开身。这个实验项目对黎驰来说很重要，如果成功，他毕业后进国家级军工研究所的机率将大大增加，并且会有一笔可观的收益，这笔收益黎驰原本是想作为房子首付的。
可现在，黎驰有点恍惚，有一瞬间竟不知道想拼命完成这个实验项目的意义了。
烟抽完了，黎驰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随即拿出手机给暮楚发消息：【最近实验项目有问题，暂时不能去找你了，再等等我。】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锁到外面的保管箱内，转身又进实验室了。
沉浸在工作中的黎驰是那么认真而又理性，他又变成了那个沉迷军事领域、拥有国家情怀的少年。在他人看来，这么理性的一个人是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的。
是的，黎驰确实不会，可那个人是暮楚啊，他只有暮楚啊。
暮楚洗完碗，看到了黎驰发的消息，心想：按照他的性子，估计一直在实验室吧，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哎，希望他实验一切顺利吧。然后放下手机，暮楚继续打包行李了，约了快递师傅明天上门收快递。
第二天九点多，要寄回家的行李就被取走了，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暮楚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时候给这个城市做告别了，无论来的理由是什么，离开的时候没有遗憾。
她坐着公交车，带着耳机，一路看向外面的风景：老街两旁高高的法桐，见证着安市变迁的护城河，游客必打卡的钟鼓楼，吃货的天堂小吃街……每一处风景都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一直在暮楚的耳机里循环播放：“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拿着你给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
暮楚又一个人去了黎驰的学校，去了上次他指给自己他当时住的的宿舍楼、学习的教室、做项目的实验室。
从学校走出来之后，暮楚给大门口拍了张照片，又让一个路过的同学帮她和大门口拍了张照片；随后又去吃了自己觉得并不怎么好吃的炸串。和这个城市的告别，也算是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但可能还做不到和解。
再见，安市；再见，在这里的三年。
第二天，飞机于下午两点半落地。爸妈本来要来接机的，但临时有事儿，暮楚就一个人叫车回家了。关于回来的这件事，暮楚对黎驰只字未提。实际上，从那天之后，黎驰发的信息，暮楚就再也没有回复过。
回家后，暮楚一边重拾俄语，一边着手准备出国的事儿了，她要申请的目标很明确：俄罗斯排名第一的院校。
毕业三年，暮楚一直和自己本科的老师有联系，所以她让教授帮忙写了封推荐信。当教授听到暮楚要出国的消息，很是开心。当年毕业时，暮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教授已经联系好的出国机会，教授为此很是惋惜：一个好苗子就这样损失了。
现如今，教授依旧相信暮楚的语言天赋和能力，因为在大学期间，她的语音、语法都是很出挑的，加上自身的努力，每年的一等奖学金毫无疑问，非她莫属。
看到教授发来的鼓励和肯定，暮楚的心里很是开心，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了，她似乎已经快忘记，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她也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忙碌的生活让暮楚自顾不暇，可时不时也会想到黎驰：他的实验项目进行得还顺利吗？他会不会因为工作而三餐不规律？会不会因为压力大老是抽烟而危害健康？虽然很想他，但能忍住，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