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志远回府后径直去了书房，把下人们轰了出去，关上门独自在书房内背手踱步。
他心中越想越恼火，端起桌上的茶杯就想狠狠砸下，晃了晃却又重重放回桌上。
今日下了朝，白志远便被中书令拉到一旁敲打，这才让他想起他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中书令付匀毅出身云州大族付家，他弟弟付匀简的妻子闻晚念，是白志远已逝正妻闻晚吟的亲妹妹。
闻家也是云州大族，当年闻晚吟不顾长辈反对，执意要嫁给还是一介布衣的白志远，闻老太爷盛怒之下，命闻家所有人不得再与闻晚吟有来往。
闻晚吟出嫁时，从白府出，绕城再抬入白府。
闻老夫人心疼女儿，私下给了闻晚吟好些银两，才勉强置办出像样的嫁妆。
而后白志远才被白氏一族推举，入朝为官，结识了周氏。
周氏是宣南道富商之女，到京中投奔亲友，一心想嫁个京官，于是对白志远颇费心思，不久便被纳为妾室。
之后闻晚吟在白家备受冷落，为了争那口气，却也不曾找过闻家，白若锦也未曾与闻家有过联系。
付匀毅科考入仕，为官也颇有手段，加上背后家族扶持，两年前调入京中任职中书令。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虽比白志远还小几岁，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压得白志远头也不敢抬。
周氏迟迟等不到白志远，听说他去了书房，匆匆忙忙赶到书房，却见他正面目怒容，忙问道： “老爷这是怎么了？”
白志远怒道：“都是你养的好女儿！”
周氏被训得一头雾水，“怜儿怎么了？她近来听话得很，不曾犯错啊！”
提起这事，白志远手都抖了起来， “你知道她从府里支了多少银子吗？去个赏花会就花了三千两！送完也就罢了，又领着别人去铺子里随意挑选，又是一千两！她当我们白府的银子是护城河的水，干不了吗？”
白府中馈这些年都是由周氏掌管的，白若怜支取银两从来是无人过问的，即便是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周氏辩道：“支点钱财算什么？我们周家也不缺这几千两。”
“那你让她去周家要钱啊！”白志远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当初他纳周氏，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那时的周家生意正是如日中天。
那两年周家也确实出了不少银两，用以给白志远在官场上下打点。
但是自四年前南方天灾，宣南道是受灾最重的地区之一，周氏的生意也从此一蹶不振，每况愈下。如今比个京城的普通商户，也富裕不了多少。
周氏很久不曾见过白志远发这么大火，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坐在一边抽泣。
白志远听着这哭声更加烦躁，对门外下人喊道：“把白若怜给我找来。”
怡然苑这边，白若锦坐在桌前继续翻看昨天的话本。
白芷小声问道： “三小姐，老爷书房那边正哭着呢，您不去劝劝吗？”
“哦？为何？”
“说是老爷怪大小姐花的银子多了。”
白若锦又翻过一页，“我是说，我为何要劝？是大姐姐花的银子，不是给我花的，也不是花我的。我既不是受惠者，也不是受害者，我用什么身份劝？”
“这……可是姐妹情深，父女情深，三小姐是嫡出的小姐，您出面总是能说上话的。”
白若锦终于放下话本，托腮作思考状。
她原就是要去的，不过还要晚些。
白府如今的收入，除了白志远少得可怜的那点俸禄，周家那收益比他俸禄还少的两家铺子，剩下都来自她母亲嫁妆中的五家铺子。
那五家铺子从地域到掌柜和伙计，都是当年闻老夫人亲自挑选的。
可以说，白若怜花的那些银子，至少七成出自闻家。
她不多挨几句教训，都对不起白若锦去付府认亲跑那一回。
不过付府那一趟她也有别的收获。付匀简在晋州多年，年初已经开始四处托人，想要找门路调回京城了。
白若锦慢悠悠地换了身衣服，又吃了两块点心，瞟了眼下唇都快咬出血的白芷，这才道：“走吧，去看看。”
白芷连忙在前引路，脚步比往常快了好些，白若锦则故意慢下步子，如游园般走走停停。
白苏追上去拉住收不住脚的白芷，“你着的哪门子急！”
白若锦咳嗽两声，道，“白芷，夜里寒气重，你回去给我取件披风来。”
白芷只得掉头回去，恨不得脚下生风。
见白若锦挂着笑进来，跪在桌前的白若怜牙都要咬碎了。
“父亲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生气？”白若锦向白志远行了礼。
白志远瞪着她道：“还有你！是不是你去找的付匀毅？”
白若锦侧头想了想，“确有此事。前些日子女儿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一封写给姨母的信，便想着请付大人帮忙寻个人带去转交姨母。”
“送信这种事，还需得你一个女子亲自跑去别人家吗？”白志远自是不信。
“女儿在国学堂听说，姨父已托了稳妥的关系，很快便会调回京中。女儿便想着去付府能顺便问问此事是否属实。若是属实，便可当面将信递交姨母了。毕竟是母亲遗物，女儿总想着该稳妥些。”
付匀简若是调回京中，或许对他白志远也是个助力。两家连襟虽未走动，怎么说也还有个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在，总归能重新搭上关系。
这么想着，白志远看着白若锦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
“你姨父入京之事是否已成定局？待他入京，你是该多去走动走动，你姨母还未曾见过你呢。”
白若锦乖巧地点头应下， “是。”
白志远看了看跪在白若怜身边一个劲儿抹泪的周氏，又看了看能帮他连接付家的白若锦，沉声道：“明日起，白家中馈暂交于若锦，你们母女闭门反省七日。待七日后，再将中馈交还周氏。”
才七日？白若锦心中冷笑，真是夫妻情重，父女情深。
偏心便偏心吧，七日不过是让你缓缓，七日后让你再也摸不到账本。
让你们平白享乐了这么些年，是该还回来的时候了。
周氏还想争辩，白志远已拂袖而去。
白若锦俯视跪着的二人，道，“夜深了，周姨娘和大姐姐早些去休息吧。明日还得交接中馈呢。”
说着，不去理会那两道凶狠的目光，白若锦领着白苏回怡然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