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奇兵在洪流集团的娱乐室，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
接待他的小曹，似乎当他是一般宾客，随便应付几句，就把他带到这了。为他添上一杯咖啡后，小曹翩翩离去，再无踪影。
一开始，卿奇兵还好奇地四处走走，隔着落地玻璃欣赏大瀑布。后来等得愈发无聊，只得干坐着。偶尔有洪流的员工过来打球、健身，他们仿佛看不见他，轻飘飘地从身边路过。
卿奇兵等得无奈，又起身去添了杯咖啡。
就那么一会功夫的时间，等他回来，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不见了。
他一怔，抬头四处望了望，周围并无人经过。
山洞上方，一处天然的石柱后，朱香檀嗤之以鼻：“看上去傻乎乎的。”
何田玉似笑非笑。她没有说话。大半个身子隐匿在石柱后。
尽管朱香檀觉得这种偷偷藏起来的行为有些痴汉，但奈何老板是个富有想象力的人。
何田玉没让她再尴尬下去，轻声说：“你下去吧。带他去那。”
“不好意思，我们何总还在开会。”听见一阵轻快的高跟鞋声，卿奇兵抬头看去，见一名穿戴华丽的年轻女子，下颌圆润，本是可亲的面相，但她脸上却自带一股骄纵之气。
那女子道：“我叫朱香檀，是董办秘书。你叫我小檀就行了。何总请你移步到迎宾室去，她待会就来。”
对这话，卿奇兵是不太信的。他突然抬头望去。
何田玉吓了一跳，慌忙躲在石头后边。
卿奇兵看见石柱边上似有裙子一角闪过，笑了笑，跟朱香檀走了。
室内，三面皆墙，只有一面镜子。
墙上挂着不少画作，其中不乏名家作品。这登时吸引了他的目光。卿奇兵兴致勃勃，一一欣赏，辨别是否真为名家手笔。最后他的目光落到那面镜子上。
隔着单向透视玻璃，何田玉看着卿奇兵向自己走来。
他一步步走进，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心房泵出热腾腾的血液，向周身奔流，撞在血管壁上，因为高温而蒸腾出阵阵迷雾。温暖的雾气徐徐上涌，使得她整个头脑处于云遮雾绕中，明明脑海中已经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一切正在醒来。
卿奇兵想，如果我是她，应该站在哪里？
他猜测着，揣摩着，走到中间，几乎已经贴着玻璃。
他轻轻握拳，指关节敲打镜面。
何田玉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等她退后，才想起毫无必要，闭着眼睛，深深呼了口气。
现在朱香檀还在边上，就有些碍事了。何田玉温言道：“去忙你的吧。”
朱香檀走后，何田玉几乎是鼓起勇气，抑制着起伏不定的呼吸，抬头望着那张脸。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山峰上飞扬着尖锐的攻击性，峡谷里积蓄着多年的阴郁，鼻梁挺拔而狭如山脊，使得整个面庞立体而硬朗。
虽然卿奇兵看不见她，但有那么几个瞬间，两人的眼睛几乎对视。
卿奇兵想，她必在门外，我若此时冲出去，定能当场捉住她。
他突然走到门边，迅速拉下把手，等探出半个身子，已不见何田玉，只听得前方隐约有脚步声远去。
他急忙跟过去，等穿出走廊，又是一番别有洞天，这一半是针灸理疗，那一半是推拿按摩，中间有一道工人瀑布帘，水幕从山洞上方落下，正好把这片区域一分为二。
隔着薄薄的水幕，卿奇兵发现，似有伊人，在水一方。
他怀着顽童的心态走去，那人也跟着他一起走。两边隔着水帘，就像一个人对着镜子的投影。
卿奇兵停下，那人也停下。卿奇兵左手滑动水幕，那人右手触碰水帘。
卿奇兵故意侧过身子，边摸着水花，边倒退而行。
那人也溜着水帘，一起缓缓向后。
在距离很近的时候，卿奇兵突然一转身，手穿过水幕，径直握住那人手腕，往自己这边用劲一拉，只听一声惊呼，何田玉从水幕那边被牵过来，险些撞在卿奇兵怀里。
她一抬头，微翘的小鼻尖几乎要碰到他鼻梁，脸一红，忙挣脱他，梳拢头发，埋怨道：“小毛贼，你好粗野！我头发都湿了！”
“我相信，何老板拿了我一样东西。”卿奇兵笑道，手往她上身口袋摸去。
何田玉扬手一巴掌，打得卿奇兵手缩了回去。她翻了他一眼，拿起随身带的小手包，拉开拉链，拿出手机，递到他手中：“这可是你欠我的。”
“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怎么变成欠你了？”卿奇兵说。他感到何田玉的手指在他掌心里浅浅地画了个圈。
“要不是我，正在捣鼓你手机的，可是事务局呢。”何田玉贴在他耳边问，“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让你体会一下做神仙的滋味，如何？”卿奇兵低声问。
只见何田玉的脸顿时冷下来，她一抽手，声音高了两度，整个人也疏远了不少：“卿先生，我听说你是个君子，想不到跟那些臭男人一样，不过是个轻薄小人罢了。第一次见我，便当我这么低贱么？”
卿奇兵怔了片刻，迅速明白刚刚那话产生了歧义，忙道：“何总，实在是我不会说话。我只不过想替元宇宙，传个口信给你。”
何田玉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两眼，面色缓和，语调又轻快起来，嗔道：“你紧张什么？我难为你了么？”
她到底按捺不住好奇心：“元宇宙让你传什么话？”
“封神席位即将开放。何总感兴趣么？”卿奇兵笑问。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周围黑漆漆的，一点稀薄的月光，勉强从深渊般的高空，零零碎碎，晃荡着飘摇下来。
昏暗的月光下，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趴在墙根下，耳朵贴着墙，仔细倾听。
他听到墙那边的女人问：“你打算怎么报答我？”便咬着手指，嘻嘻笑着。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肯定是妈妈又来管他了。不过孩子不在乎。
他觉得自己被人抱起来。他不高兴地挣扎了一下。他舍不得离开墙那边，那个温柔的声音。
小脸被亲了一口。妈妈的嘴唇一贯是冰冷的。妈妈问：“又在听什么？”
妈妈声音里有责怪的意思。
孩子咬着手指，不肯说话。他生来就是倔强的。
“你想让她陪你玩，和你说话，是么？”妈妈问，“你想知道她的一切。”
孩子这才完全看着母亲。他双眼亮晶晶的。他点点头。
妈妈摸着他小小的胸口，说：“你心里在想什么？明明可以说话，偏要我替你说出来。”
妈妈凄凉地问：“再过几天，等你长大了，还有我帮你么？”
妈妈帮他下决心：“外边都是坏人，要来抢我们的家。我们得快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