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受伤吧？”
事务局安全部的人正在把杀手们架上车，准备带回去。郑老虎则来关心沈视，他非常不好意思，后悔自己没肯跟着来。
“一点皮都没蹭到。多谢我们的神秘英雄。”沈视说。
有个杀手方才苏醒，疼得龇牙咧嘴，“唉唉”大叫起来。
“他们有没有说自己是谁派来的？”沈视问。
“他们说，自己手头紧，缺钱花，看到这辆车还不错，临时起意打个劫。”郑老虎冷笑，“不肯说呗。”
他还是不甘心：“我们的神秘英雄，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沈视很肯定地说：“你等着吧。我有预感，接下来，我们要跟这个人打无穷无尽的交道……”
“也对。”郑老虎说，“毕竟他的小兄弟还躺在我们那。”
他看到沈视脸上浮现一抹坏笑。
郑老虎碰碰他的胳膊：“嘿，想什么呢？美成那样。”
“你说，这人本事，大不大？”沈视问。
“大。不是一般的大。元联在帮场，宇宙绕着转，老板来解围。”郑老虎点头道。
“你说，他出身好不好？”沈视问。
“富贵之家，更胜中产。”郑老虎羡慕地说。
“那你说，他跟丐帮称兄道弟，神不神奇？”沈视问。
“太神奇了。跨越阶级的感情。”郑老虎称赞道。
沈视边走边吟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庙堂与江湖，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两种性格。”
郑老虎愣了愣，他低头琢磨琢磨，猛然反应过来，直冲到沈视旁边大叫：“不行！绝对不行！”
“你猜到了？”沈视笑问。
“我还不了解你吗？我跟你说，我反对！坚决反对！他会把这里掀个底朝天！”郑老虎急道。
“那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沈视突然神秘兮兮地说。他示意郑老虎凑过身来。
郑老虎不知他突然要说什么，以为兹事体大，忙俯身侧耳倾听。
“你又不是局长。我跟局长汇报去。”沈视悄悄说。
天空下，响彻郑老虎的虎啸声。
事务局，健康中心内，护士程果走进这间单人病房，准备为病人输液。
谁知云涛已经坐了起来，正和伍湖春兴高采烈地交谈。
程果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半骂半撒娇：“你坐起来干什么？要是被我们局长知道了，又要怪我不好好照顾人！”
接着说伍湖春：“你也是，一天到晚摸鱼，来这聊什么天！”
云涛笑劝道：“算了，别说他了。他肯来陪我说两句，我日子倒还好过些。”
程果看了眼他干瘦干瘦的脸，心中一紧，知道他日子长不了，一时不好受，转过身去配药。
只听伍湖春催道：“接着说。你们一开始，想用元宇宙做什么？”
云涛笑道：“十几年前，我们是一大堆文艺青年。大家天南海北，各有各的工作，有的还在读书。”
“那时我们都觉得，全人类的文学艺术，正在陷入低谷。更悲观的说法是，文艺正在一波不可逆的衰落当中，它终究会被更刺激的体验所取代。”
“当时卿奇兵说，如果能把小说进行编程，输入进某种脑机装置，再连接神经，使读者阅读时就能看到画面，那该有多好。读者看到的是潜意识转化而来的投影，所以同一篇小说，每个人看到的风景和人物都不一样。”
“那个时候，天心月是他女朋友嘛。天心月又是学网络和算力技术的……”
因沈视的嘱咐，程果多加留心。所以一听到天心月这个名字，程果马上转过身问：“他还有女朋友？”
“当时他们感情很好。如果不是突然生变，本来都快结婚了。”云涛感叹道，“卿奇兵一号召，又有天心月做技术，我们不少人聚了起来。这就是一开始的龙卷风中文网。我们雄心万丈，想像风一样，荡平老朽！击垮平庸！那个网站现在还在，但早就不是当初的用途了。”
伍湖春听得很认真，边听边点头。
只见云涛突然苦笑一声，问伍湖春：“你也是做技术的。你说说看，如果这种脑机装置真做出来了，你还会拿它看小说吗？”
伍湖春想了想，说：“只怕是由不得我，想拿它来做什么了。”
“不错。”云涛点头道，“天心月和团队历经千辛万苦，做了一个算法中心出来，有点像在线大脑。我们把人类最好的诗歌、小说全部喂给了它，把最优美的画卷，最动人的乐曲，总之，人类最丰硕的精神成果，全部加载其中，想看看这个大脑会怎么消化。”
“然后怎么样了呢？”伍湖春紧张地问。
“没怎么样。”云涛耸耸肩说，“大脑什么反应都没有。直到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怎么了？”程果刚把针扎好，贴上肤贴，问。
“那天夜里，天心月不死心，回去看一下她的宝贝。”云涛说，“结果发现大脑自己在思考，在产生代码。天心月试着连上了那种最原始、最笨重的脑机装置……”
“她看到了什么？”伍湖春屏住呼吸问。
“一个小世界。”云涛幸福得满面红晕，“一个初生的世界，单调而渺小，听说只有石头、沙砾、一汪水、一颗椰子树和一轮小太阳。但确实是一个由思考而诞生的世界。”
“它活了过来……”伍湖春震惊地喃喃。
“是的。这就是最早的元宇宙。”云涛说。
“可是，这不是件好事吗？”程果谨慎地问，“他们又怎么会分手呢？”
“他们并没有分手。”云涛惋惜地说，“当时，天心月决定隐匿这一成果。一个有思考能力的系统会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可是，哪怕在团队内部，就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这个想法。总有人想赚钱。”
“很快，世界资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提出收购，天心月没有答应。”
“接下来的事，我知道得很有限。好像是网络和媒体突然骂声四起，说天心月发明了奴役人类的终极机器。天心月受不了，想去金融城躲躲。卿奇兵劝她不要去，她没有听，自己偷偷走了。”
伍湖春和程果都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谁都没说话。
“最后，有天晚上，消息传来，天心月死了。死在金融城酒店房间。子弹穿过额头。”云涛说。他说得云淡风轻。
程果暗暗纳闷，她觉得云涛不是个薄情之徒，怎会这般平淡？转念一想，也许是他自己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不愿谈及死亡罢了。
“那段时间你离开龙卷风了？”程果问。
“没有。我在当元宇宙的保姆。”云涛快乐地回忆，“我是文学院读的书，毕业后给剧场写剧本。我曾很受欢迎呢！”
“之后，卿奇兵找我去，安排程序员帮我，为大脑写脚本、写思维模式、写逻辑、写规则、写道德。它像一个孩子，会问很多幼稚而奇怪的问题。我几乎每天所有时间都和它在一起。”
“那后来，元宇宙怎么不见了？”伍湖春十分关心。
“天心月出国的时候，带走了主系统，我们这是分系统，两边可以联网。”云涛说，“她死的那个晚上，元宇宙，两边的元宇宙，突然同时消失了。它并没有被销毁，而是藏了起来。直到……”
“直到三年前突然出现。”伍湖春说。
云涛点点头：“看来它是把自己藏到网络里去了。而且等它再次出现，技术上飞跃了好几个档次，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一版了。”
“它自己升级了？”伍湖春问。
云涛犹豫了半晌，时不时看看两人，手不住搓揉被单。看得出，他在进行思想上的激烈挣扎。最后，他还是摇头道：“它重现人间后，我观察了很久，也跟它产生过交流。我怀疑……”
他极其严肃，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怀疑天心月的意识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