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她父亲没有碰她母亲，去了他的发妻那，这事气病了她年事已高的外祖。
次月，他的发妻夺了她母亲的嫁妆，将她母亲卖进了天香楼，这事气死了她病倒在榻的外祖。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曾经的夫君以恩客的身份出现在母亲面前，于是就有了她。
也许，因为她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母亲没能忍心流了她，顶着老鸨的日日责骂，克扣吃食，艰难生下她这个拖油瓶。
如此过了十四年，直到生命尽头。
“青枝。”
钟离慕竭力咽下喉头的腥甜，她的青枝胆子小，怕疼怕血还爱哭，她不想吓着青枝。
自年关打了意外怀上的孩子，她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可她怎么能死？
她的青枝干净纯洁，又出生在这烟花之地。虞采南还未来接她的青枝，她怎敢死去？
虞采南的原配那样的刁毒，又怎能看得惯她可怜的青枝？
钟离慕用力回握虞青枝冰冷的手，又是一阵悲从心来，她猛烈的咳着，好容易止住了咳，床帐之中的血腥味更浓了。
可虞青枝还是安安静静的虚趴在她身上，哪怕浑身细微的颤抖着，也没有离开。
“不要怕，不要哭，不要怕母亲，母亲保护青枝。”
她紧紧的握住虞青枝的手，有气无力的出声。
在这世上，她最爱的便是她的青枝，最对不起的，也是她的青枝。
她不该生下青枝在这肮脏的地方，她曾无数次想过带着青枝离开这个世界，可终究是一看见青枝的眼泪，她便不舍了。
虞青枝吸了吸鼻子，将小脸埋在母亲慢慢冰冷的怀中。
这样生不出一丝火气的冰冷，她太熟悉了，她用力抱紧母亲，企图留住这一丝余温。
“青枝不怕，青枝不怕母亲，青枝长大了，青枝可以保护母亲。”
母亲再等等青枝啊！
虞青枝在心底里疯狂呐喊。
钟离慕干枯多年的眼泪一下便涌了上来，她就要水泽满面。
自她血崩以来，她的青枝已经很久未曾如此靠近她了。
“青枝。”
钟离慕费力的抬手，想回抱一下她的青枝，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
谁能想到曾经富可敌国的钟家嫡女，曾经的江州第一美人钟离慕，临死之时，竟是躺在千万个陌生男人躺过的床上，形容枯槁，面色苍白。
她悲伤的看着怀中女儿细瘦的身子，心里盘算着她交给老鸨的玉佩，究竟还能让她的青枝吃几日饭。
她的青枝生得太好，哪怕被饿得面黄肌瘦，也足以让老鸨贪心大起了，她要是死了，她的青枝怎么办？
她的青枝总不能跟她一样，有家不能归的。
钟离慕想到这里，心里又生出无限绝望来，这样的绝望经由日积月累而起，比之于十五年前的大婚之日，比之于十五年前进这天香楼里，比之于十五年前被第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更加的让她看不见希望。
这时，一道阴冷诡异的女音从她心底响起，振聋发聩，又无迹可寻：
“带着怨恨死去，你会安眠吗？”
——不会。
钟离慕的心已是给了答案，却还是动着眼珠子，努力想看清房中是否有旁人进来。
这屋中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已是有个三五日未曾开门了，不太像是能贸然进人的，她瞪着眼，竭力弯了手臂，护在虞青枝的后背上，这时那道难听至极的嗓音又一次响起：
“回顾你这坎坷的一生，你可曾想过换一种活法？”